可他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不但留下来了,还藏在与寝居相连的暗室之中。
那间暗室一直是他的私密空间,便是白术桑叶,没有他的允许也不能踏足。
可亦是他亲口允她进入的资格。难道,他就没想过可能会被她看见吗?
暗室里的东西,皆是他亲手整理存放进去的,他怎会不知那幅烫手的画就堆在酒箱子旁?
甚至,还放在最上面。
他怎猜不到她有可能会碰落那堆散画?
崔沅轻轻摩挲酒杯,凹凸起伏的荷叶纹理细腻而清晰。
当他意识到,在等待她回来的那段时间里,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不愿还是期待的时候,方才还清冷冷的月光竟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般……迷惘了。
自己何故会有这种感觉?
夜风轻轻拂过脸侧,饮过酒的面上终不比寻常冷静,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微有些燥。
气氛静沉。
叶莺自说完,就仿佛失去了所有勇气。
忐忑、不安……彷徨。
长公子见过多少大家闺秀呀,身边亦不缺貌美婢女,不应……不应会是她猜的那样。
可那夜星河漫天,月明如霜,竹苑的婢女聚在一起玩笑打闹,偏偏入画的只有她一个。
她偷偷翻了其他的画卷,全都是山呀,水呀,不见一个人影。
偏偏又叫她想起,他真的是一直对她很宽容,宽容到完全没有让她想起来最开始白术口中那个严格的公子。
看见的第一眼,她忍不住彻底展开了那幅画,随后傻在那里仿佛怔了一个世纪。
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直觉告诉她这是不寻常的。
因她虽对公子抱有好感跟感激,却不会在练字时偷偷练他的名字,还藏起来。这样的念头,从没有过。
所以当下叶莺就呆在了那里,不过她还是不肯相信。
其实就是完全不自信吧,才忐忑地来试探崔沅了。
沉默的这一瞬就像无限拉长了时间,直到叶莺都有些受不住尴尬,想要开口转移话题,却听见崔沅道:“很美。”
咦?
崔沅重复了一遍,“因那天,月色极美,人亦很美。”
美,需得人记录。
所以才画了下来,所以才不由自主地留在了纸上。
他并未说谎,眼中一片清明。
所以……叶莺很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
适才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原来,仅仅是因为觉得美这么简单的原因呀。
叶莺恍然大悟,想起来白术曾说过公子挑剔的毛病……其实这就是颜控吧?
她竟还心慌意乱的想了那么久、那么多。
叶莺当然是相信长公子的为人的,毕竟,那幅画儿一看就知,只有心思澄澈、品行干净,没有分毫邪念掺杂的人才能画出这样的画面。
是纯粹欣赏的眼光。
叶莺羞愧。
她失心疯了吗?竟然还自作多情,以为长公子对她有那样的心思……真是羞死。
长公子多么坦荡的人呀,教她写字、调香、练武,这都是出于好心,有些还是她主动求的,怎么能将人家的善意揣测成对自己别有用心呢?
叶莺的头几乎要埋到膝盖里去。
脸上热意更加汹涌,好似要烧熟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