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得不算快,雪后的路面湿滑,司机开得很稳当。
车里很安静,只有轮胎碾过融化雪水的声音。
郑仪靠在后座上,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县城景象。
街角那家他偶尔会去坐坐的小面馆,还没开门,招牌在阴天里显得灰扑扑的。
路过了县一中,新粉刷的教学楼外墙挺醒目,校门口没什么人。
又开过财政局那座新建的大楼,气派的大门紧闭着。
他脑子里没什么具体的念头。
该做的,他都做了。
矿塌下来的那一刻,人压在了下面,他能逼着省里的救援队连夜顶风冒雪赶过来。
他能把命赌上去,让贺铮那样的人咬着牙用手去扒那些要命的石头。
他能豁出去脸面不要了,当着全省人的面,跟市里撕破脸,硬是把专业设备和最有经验的队伍要过来。
十七个人还是没留住。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数字的分量。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是一个塌了天的家。
调查组来的太快了。
梁组长那副公事公办,不带一丝暖意的脸,他见得不少。
“建议暂停履行职务”——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会议室里那些人的表情,惊讶的,同情的,也许还有暗自松一口气的,他都看见了。
他没什么好说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人,上面总得有个交代。
他这个当头的,首当其冲,位置在这儿摆着,责任就得扛着。
跑不掉,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至于其他……
矿难是意外吗?
他从来不信什么单纯的“意外”。
黄兴国这个藏在淤泥里的蚂蝗被揪出来了。
那个深藏在背后搅动风云的陈纵,也死在了陆沉这个“愣头青”枪下。
事情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像是猛地扯开一个烂疮,脓血迸出来,里面还藏着更深的、盘根错节的东西。
线索断了吗?
郑仪微微阖上眼。
也许断了陈纵这根明线,但烂疮的根还在泥里。
车子无声地滑行。
他没去想调查组会怎么查,省里会怎么看待他。
这些都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他能做的,就是在出事的第一时间,把命拼上去救人;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把损失压到最小……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冷治了。
付东、贺铮、陈越、沈文翰……也都是他顶着压力、破格拉上来真正办事的人。
车子轻轻一震,停在省道路口。
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等在那里,是调查组的车。
郑仪拉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