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樾略一思忖,咬唇点头。
江兰屿蹲下身,林清樾迟疑一瞬,伏上他宽阔的背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男子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清樾心头蓦地一跳,这才惊觉,当年那个被她一句话就能逗得手足无措的小小少年,早已身姿挺拔。
江兰屿身姿如飞燕般轻盈地跃了出去,带着林清樾融入夜色消失在林紫坊。
“阿愔姐姐住在郊区,虽远离闹市,却方便她出城采药。”林清樾指了一个方向,江兰屿便朝那方向疾驰而去。
林清樾的声音在风中断续传来:“……是在研学途中结识的。阿愔姐姐是西京人,家在太白山。自幼父母双亡,是她师傅将她捡回抚养长大。她师傅精于药理,常著医书,过世后,阿愔姐姐便独自在山中生活。”
“既是西京人,怎么来东都了?”
“听说是为了补全她师傅的医书,才离山游历,这才遇上了我们。她本无固定去处,我想着她医术高明,父亲身子又不太好,林紫坊书阁有海量典籍,便邀她同行,在此暂住。”
林清樾用手指戳了戳江兰屿的背,“你可别乱想!阿愔姐姐心系医道,在东都只是客居,说不定几月后又要启程前往其他地方,我哥哥肩负的是整个九牧林氏的未来……他们这样的身份,能以朋友之谊相伴,便是最好的结局。”
“是是是。”江兰屿眸光沉静,连应三声,语气却无半分敷衍。
不多时,一座静谧的小院映入眼帘,土墙爬满藤蔓,院内透出昏黄暖光,隐隐传来人语与轻笑。
江兰屿落地,林清樾从他背上滑下。
院中,林疏庭背对大门,端着一个盛药材的芘莉,他身前,一位女子手持小药秤,正从一排排晾晒的药筐中细细挑拣药材。
“麻黄、芍药、细辛、干姜、炙甘草、桂枝、五味子、半夏……”胡愔拿起另一味药材,其形或板片,或浅槽,大小厚薄不一,外皮黄褐,她问林疏庭:“这是哪味药材?”
“黄……黄岑。”林疏庭差一点就将答案说了出来。
“是黄柏。”胡愔拿着药材递到林疏庭鼻前晃了晃,“昨日不是才教过的么?有何功效?”
“清热燥湿。”林疏庭眼神一顿,落在她执药的手上,她虎口处覆薄茧,掌纹间浸着草药清香,这是她常年采药捣药杵磨出的印记。
胡愔发髻只用一根木簪绾起,素面朝天,脸颊缀着几点晒斑,衣襟虽染药渍却浆洗得清爽,腰间悬着粗布药囊,斜插一个牛皮针袋,眉宇间凝着三分专注。
“你个书呆子,药性倒背如流,偏生记不住长相?”
“奇怪。”林清樾在门外悄声对江兰屿道,“哥哥分明有过目不忘之能,怎会独独认不清药材?”
院内,一个收药的小学徒举着一味药材喊:“阿愔姐,这又是啥?”
胡愔闻声转头:“眼看,手模,鼻闻,口尝。若依旧分辨不出,再如何?”
“再用水试火试!”一个机灵的小学徒抢答,随即嬉笑道,“阿妞你怎么这般笨,阿愔姐都教过好几遍啦!”
被唤作阿妞的女学徒也不言语,抄起手边的笤帚就追打过去,那皮猴般的小子三蹦两跳,灵活躲开。
林疏庭笑意更深,望着胡愔专注的侧影,低声道:“你这般专注认真的模样,实在让人挪不开眼。”
胡愔闻言,诧异地上下打量他,林疏庭眉淡如雾中远山,老老实实的端着芘莉站在她旁边。
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捧着农家芘莉,与这满院粗布麻衣格格不入。
她对自己的容貌素来有清醒认知,朗声大笑起来:“眼睛怎么突然瞎的?”
注释:
芘莉pílì:其形制为长三尺、宽二尺的方眼网格结构,一种竹编的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