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清隽,却如修罗恶鬼。◎
“剑会留下伤口,他们检查尸体就会发现异常”对于皇家暗卫的手段,她还是心中了然的,这计策算不上缜密。
烛光照不亮墨拂歌暗色的眼瞳,她表情平淡,“他们不是纵火烧宅,想伪装成一场意外么?我只是让他们也一并出了意外,葬身火海罢了。尸体都被烧成了焦炭,凭什么辨认伤口。”
“那尸首的数量呢?数量总能查出不对。”她嘶哑着问。
“找了具女尸代替你,火海后应当辨不出真伪。”墨拂歌语气寻常得就像随口谈起几句家常闲话,说出的话语却让人脊背生寒。
“你哪来的尸体?”她音调陡然拔高,连墨拂歌的腕骨都被抓出了红痕。
对方没有回答,回应她的依旧只有那双沉黑色的眸子,幽微的星点烛火倒映在她眼里,宛如无间地狱中的业火。
而她,眉目清隽,却如修罗恶鬼。
无声胜有声,燕矜哑然,终究是放开了墨拂歌的手。她虽没有回答,燕矜也知道了答案,她知晓自己并没有资格质问她。
“纵然你安排周密,万无一失,谋杀我的人和我全都葬身火海,此事终究蹊跷。再退一步,就算皇帝以为我死了,我以后又当如何?终只有隐姓埋名,苟活一生。”
她在看见墨拂歌那沉沉眸色时,忽觉自己不如便葬身火海。
“用不着想那么远,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只要够拖延到把你平安送出墨临城即可。”墨拂歌纤瘦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墙面,落下浓重的阴影,随着烛火跳动竟有种扭曲的可怖。
燕矜心中有了猜测,但还是沉声问,“你如何安排,天下偌大,又往何处逃?”
“此处是我在墨临的私宅,临靠沧江码头,先在地下室躲过巡查,等天亮后,你混入墨氏的商船之中,会有人护送你去清河城。”她俯下身贴近燕矜耳畔,声音轻微,“清河,有我训练多年的私兵,我的信物会一并给你,他们自会听你指挥。”
“清河城”意味着什么,燕矜当然知晓。但听见墨拂歌亲口说出时,她还是一把拽住墨拂歌的衣襟,让她与自己直视,“你疯了?清河城,私兵,你想做什么?你疯了吗?!”
墨拂歌任由对方拽着自己的衣领,神情淡漠,“你既知晓,又何必问我。燕矜,你忘记你爹怎么被魏人害死的了吗?你觉得玄朝会给你复仇的机会吗?但是我可以。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活路和一条死路,去清河,你自然不用隐姓埋名忍气吞声,我给你复仇的机会,玄朝倾覆,你还有机会领兵和魏人交手,血刃仇敌,青史扬名。”她眼眸下垂,略带俯视的冰冷眼神落在她身,“你若不愿,我便当你会去告密,亲自送你上路。”
因为逆光,燕矜只能看清她低垂着的眼眸,墨色的清冷双瞳,与眼睫落下的浓重阴影。她冷淡神色下的内里却灼烧着几近炽热的疯狂,会将她面前所有的障碍都焚烧殆尽。
看着燕矜茫然的模样,墨拂歌觉得有点心烦意乱,大概是安排后事时对方算不上配合。这种利弊显而易见的选择,也不知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最后只是淡漠地伸手拂开燕矜拽在自己衣领上的手,“你还有一点时间考虑。”
不过她没有时间在这儿和燕矜浪费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墨拂歌转身打算离开地下室,终于在此时听见燕矜似悲似嗔的一声轻笑。
她说,“疯子”。
脚步只有一瞬的停滞,墨拂歌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停留地推门离开了房间。
燕矜恨不恨她,也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毕竟,日后也没机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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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曦光撕破云层,落在这座古老城池,被夜色遮掩的所有丑恶也一览无余。
朝野上下,在天明后终于还是都知晓了昨夜那场血流成河的宫变,昨夜帝王昏睡时,宣王玄旸趁乱起兵逼宫,意图夺位。
当然,现在已经不能称他为宣王了,苏醒后的玄若清震怒,当即派人拿下了他,褫夺王爵贬为庶人,被下狱天牢。
他的生母周贵妃脱簪待罪,在含元殿前哭泣苦苦哀求帝王息怒,也一并被剥夺妃位打入冷宫。
而周家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立刻被牵连下狱,帝王下旨,念其多年侍奉有功,只夷其三族。
敢带头反叛逼宫的周肃,于城东菜市口凌迟处死。
曾经风光一时的周家与备受宠爱的宣王,自此倒台,如烟云散。
眼看高楼倾塌如齑粉,如一场幻梦。
皇后当然成了此事中最大的赢家,最大的竞争对手竟然自取灭亡,从此再无人能够与玄昳争夺太子之位。
只是在城郊祭祀的太子在听闻发生宫变后,竟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城郊藏了一夜,直到宫中派人来接他回宫,才敢回到京城。
玄若清在见到堂堂一国储君,竟然如此软弱时,最终是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怒斥道,“宫中有难,你母亲被贼寇捉拿,你却是毫无作为,让朕百年之后如何能放心把这江山交给你!”
不过这个问题显然是玄若清多虑了,墨拂歌虽然扳倒了宣王,也不代表她想让太子顺利继承皇位。
只是此刻她没那个心思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她忙着让玄若清意识到还有许多更大的麻烦等着他解决。
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在回到府内时,神色淡漠,只于浴池中脱衣沐浴,洗去从火场上沾染的灰尘,安静地听着白琚的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