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村口,轰隆一道惊雷,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背上的儿子浑身发烫,雨水和眼泪糊了柳寡妇一脸。
“啪”的没注意,柳寡妇被暴雨刮下来的树枝绊倒,毛蛋儿也从她的背上摔下来,摔疼了哇哇大哭起来。
毛蛋儿的哭声混着雷声,把雨幕砸得七零八落。
这几乎是柳寡妇最崩溃的时刻。
“柳大嫂?你没事吧?快起来!”宋小军正好从外边回来,看见这情形,急忙丢掉肩上的锄头,泥水溅上裤腿也顾不上,蹲下身把孩子给抱了起来,孩子滚烫的额头贴在他锁骨上,烧得像块烙铁。
他扯下自己身上的褂子裹住孩子,又去拽柳寡妇,“公社医院离咱们榆槐村十多里地,你和孩子到前边的破庙等我,我回去取自行车,送你们去医院!”
出于好心,宋小军用自行车送着这对可怜的母子上了医院,帮着办理了住院手续,交了费用。
孩子是急性肠胃炎,送医院送得及时,吃了胃药,又打过针之后,再休息几天就能好了。
宋小军交完医药费回到病房,就听见毛蛋儿指着他叫,“爹爹、爹爹!”
这可怜的孩子不满一岁亲爹就病逝了,脑海里关于亲爹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宋小军又帮柳寡妇种地又送他们来医院,毛蛋儿就把宋小军给当成了爹。
柳寡妇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斥责道,“毛蛋儿,不许乱叫!”
这段时间宋小军的热心帮助,也给柳寡妇早已麻木的内心世界带来了一些刺激。
但她也明白,她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没有任何可能的机会,别说她嫁过人,生了孩子死了男人,就算没嫁人,她也配不上家境优渥的宋小军。
宋小军在她湿润的瞳孔里,照见了自己佝偻的影子。
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腔里像揣了块被太阳晒透的鹅卵石,烫得心慌,又硬得硌人。
“孩子烧糊涂了。”柳寡妇的声音细得像春日里的黄莺啼叫。
他上前拍了拍孩子的脑袋,“没事,孩子愿意叫就叫吧。”
柳寡妇抬头错愕地看着他,睫毛上的泪珠一颤一颤的。
夜里,柳寡妇给他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宋小军从来没吃得这么饱过,柳寡妇还说,她的全名叫柳月琴,他要是不嫌弃,可以叫她一声月琴姐。
打那之后,宋小军忙完了自己的事,就偷偷去帮着柳寡妇劳动,给他们母子留下一点量盐买油的钱,他要是出门办事,也会给毛蛋儿买一点小礼物,带一点糖块和鸡蛋糕之类的吃食,时间长了,两个人就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但他的反常很快就被父母发现了,带刺的藤条抽在他的身上,宋小军跪在地上一声不吭,老两口严厉勒令,他必须马上就跟那个寡妇断了联系,否则他们就再也没有他这个儿子。
老两口怕他跟柳寡妇的事情败露,马不停蹄地给他找媳妇,不惜出双倍财礼,也要给他娶一个正常人家的清白闺女。
热好的饭菜很快又凉了,看着土炕上只进气不喘气的儿子,夏立兰再也忍不住了扑到炕上大哭起来,“儿啊,你就听娘的,吃一口吧,你都三天没吃东西了,不吃东西不行的啊,你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是会没命的啊……”
起初宋小军还能感觉到饥饿,第二天胃部火辣辣的疼,但他现在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像是睡着了,但意识还清醒着,他掀开似乎有千斤重的眼皮,手费力地朝前伸去。
“儿啊,吃一口吧,娘用小米给熬的,可香可香了。”夏立兰以为他是要吃饭了,忙把熬好的粥吹凉了给喂到他嘴边,却没想到宋小军不是要吃饭,他伸出手臂,把夏立兰手里的粥给打翻在地。
宋小军的嘴巴已经裂成了老树皮,“我不吃,我只要月琴……”
“那个克死男人的丧门星,破烂货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是铁了心拿命跟你爹娘对着干了是吗?!我跟你爹养你这么大,我们在你心里就不如那个女人!”
夏立兰收拾了脚地上的狼藉,走出屋门时,看到檐下抽旱烟的宋大柱,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爹,我怕小军再这样下去,身体真的熬不住了,都第三天了,一般成年人都撑不住,更别说小军这孩子从小身子骨就比旁人弱。”
她的话刚说完,就听见屋里传来“轰”的一声倒地声,宋大柱和夏立兰脸色一变,忙冲进屋里,就看见宋小军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他爹,我怎么瞧着小军没什么气息了?”
宋大柱脸色龟裂,他忙丢下手里的旱烟管把人扶起来,“快、快送医院!”
64
第64章
◎也许很快就会迎来新的转机(修)◎
所幸送医院及时,医生给打了葡萄糖,喂了温糖水,又喂了些许流食,人也就慢慢缓过来了。
柳寡妇带着毛蛋儿到公社医院时,病房里空无一人,宋小军在病床上平躺着,紧闭着双眼。
她的目光落在宋小军憔悴的脸上。
脸色憔悴消瘦,眼窝深陷成青黑的坑,锁骨在宽大的衣服下根根分明,额前碎发汗湿成绺,枯槁地贴着苍白的额头。
她已经听说了,宋小军是绝食被送进医院来的,她伸手擦掉两颗滚烫的泪珠,胸口的心脏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第一次有男人为了她豁出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