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乾坤袋中燕卿壶仍是装死,一丝反应也无。
华九心道:“行,你且装死,待到两面相对了,看你如何。”
她犹自专心想真假燕卿壶之事,谁知脚下忽踩到一个软滑之物,一个踉跄,倒在段升怀中。
段升一只手环着她,一只手捂着鼻子,似笑非笑的:“这里浓臭逼人,不想你竟还这等有兴致。”
这片密林自进入起就死气浓烈,腐臭气重,越往里走,气味越重。
华九瞪他一眼,挣开他,弯下腰去看脚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大跳,竟是死人腐尸。死了有段时日,本浅浅埋在土里,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把表层的土都冲刷走了,便现出里头发臭腐败的尸体。
华九面色肃然,她缓步往前走,几步便是一具溃烂的尸体,人肉比衣物腐化更快,尸首身上破破烂烂的蓝色衣物不难辨认,正是昊旬门门人常穿的褂服。
华九倏地抬首,怛然失色,这死气冲天的密林,竟是被昊旬门人的尸首填得满满当当。
不止如此,仔细看去,尸首旁边有一棵棵极矮极小的卷曲树叶,竟是善草!
华九凝真气做刃,往善草根部一割,流出一丝丝蓝色荧光的汁液。她惊得连退两步,“善草不仅是由毒液浇灌,竟还用人肉做肥料。”
段升凝思片刻,掐诀念了个破土咒,前方土地破开个裂缝,裂缝不大,却也足以看清,更深的土层下面,亦是累累白骨,只是那些骨头大小粗细的,看着不似人骨,倒像是兽骨。
段升道:“我说我上回来还不是如此,原来是埋在下边了。”他对华九道,“我上回来,这里还是八分的兽尸,两分的人尸。那时候我还以为这里是个什么乱葬场,今日再看竟是人为。”
好像有一根线,在华九脑子里把先前有疑惑的地方全都串联起来了,她原想过真相或者不堪入目,却没想到竟这等的鲜血淋漓,让人毛骨悚然。
华九摇摇头:“这些兽骨应该是吃了善草后,变异不成功而暴死的妖兽,而那些人是他们先前到处装神弄鬼杀死的普通人。”她想到了十室九空的翡叶镇。
段升弯下腰,拔起一株善草左右端详,就算他是邪神,天然就不怕死腐之气,但这里实在太浓,仍将他熏得头昏脑涨。
他将手中的善草扔掉,道:“这东西竟是又死又灵之物,必要极浓的死腐气和灵气才长得好,”他在极浓两字上咬得重,“看来是先前那些妖兽的尸首满足不了它的胃口,所以才长得又矮又小的。”
华九咬着牙,缓缓道:“所以,他们就杀了更多的人,只要将这些尸体的识海堵住一半,时日一长,随着尸首腐烂,识海中的灵气也慢慢释放,可不就是又死又灵。”
她犹记得当初柳一语站在碌子山顶时,衣袂飘飘,大呼正道大理,骂她舍正道而行邪径。
何其讽刺,那时不知他可曾有一刻想起过那些被他杀害做肥料的人和兽。
华九不是邪神,对这死腐之气极不适应,片刻后就头疼得不行。
段升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忙牵住她的手。华九刚要将他甩掉,忽感到一阵暖流从两人紧贴的双掌传过来,其劲力霸道,将大部分死气隔绝在外。
华九嘴角勾起冷笑,眼中却几乎要落下泪来:“当初杀我时,说要还这天下一片朗朗晴天,这就是他们说的朗朗晴天?”
段升沉默半晌,方指着前头:“那里面多走十里,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双耳壶的所在。”
华九刚要迈步往前,他又一把抓住她:“小心,那里面有处深潭,潭中有蛟。”
蛟这种生物,似蛇而非蛇,似龙也非龙,鱼身蛇尾,喜食人血,乃是有名的恶兽。
华九一把甩开他,也不知是不是头疼所致,难得使了回小性子:“不要你管。”
“莫说是几条恶蛟,就是柳一语,我今天也要把他打趴在地。”
恶蛟是可怕的,充满怨气的华九却比恶蛟更可怕。
她似喝醉了一般,气势汹汹地一路走进深处的山洞,就连身上挂着的乾坤袋里,燕卿壶轻轻一动也未察觉。
那深山密林,死尸遍地,站在其中只觉腐臭闷热,进到山洞之中,那股子臭味减轻不少,后背后颈更是觉得凉飕飕。
这一道凉气来得恰到好处,瞬时将她从浑浑噩噩中脱离出来,虽不至于说神清气爽,但较之方才的头疼欲裂,确实好受不少。
前方一处小断崖,其下传来哗哗水声,华九立在崖边往下看,好一个清澈碧透的碧水潭,比水头最好的翡翠还要鲜艳透碧。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其中游弋着数条体型粗大,黝黑发亮的黑蛟。
华九还未动作,只见两条黑蛟忽地破水而出,腾空飞起,看见华九,两眼冒光:“难怪闻到了香喷喷的气味,竟是生人,你可是柳一语送来的祭品?”
“不是,双耳壶……”她刚说五个字就被黑蛟打断。
一条黑蛟围着他二人转了一圈,嫌弃地直摆头:“柳一语的眼光越发不好了,我都说了我爱吃肥的,他偏送了这么两个空有皮囊的精瘦人过来,不好不好不好。”它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连说了好几个“不好”。
另一只黑蛟却驳斥它:“你懂什么,油腻腻的不好吃,吃了肚腹满胀,这种八分瘦两分肥的才是上品。”
“交出双耳……”这回她说了四个字又被打断。
“肥的好吃!”
“瘦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