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敢,”沈清安行叉手礼,“儿臣只是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刻意让凌恒以身犯险,难道就为了用他之手肃清朝堂?”
他垂首,“还请父皇赐教。”
到底是年少,同样是愤怒和责怪,沈清安就是比年逍沉不住气。
沈明堂蹙眸下睨着儿子,没有说话。
又是片刻,他才缓缓靠向椅背,却没有直接回答:“清安,朕问你。”声音低沉,“若你入主东宫,来日登基,可会留你弟弟性命?”
沈清安闻言并没有太过震惊,反而不躲不闪的仰视着父皇的目光。
少顷,他平静却笃定的开口:“儿臣从未想过要清珏的命。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从前儿臣羡慕这个弟弟,也欣赏他,却从不嫉妒。那时的清珏确实是明君之选,儿臣心向往之,却无半分忌刻,后来殷亲王一事让他性情大变,儿臣虽不认同,却也理解,更觉心疼。”
“那——”沈明堂的嗓音稳如古钟:“萧羽杉呢?他能放下萧家的血仇,留你弟弟一命吗?”
“父皇,”沈清安语气坚定,“凌恒并非暴戾恣睢之人,儿臣有把握——”
“你有把握?你拿什么保证?”沈明堂目光如炬的打断,“你今日来质问朕之前可曾想过,朕是什么身份?”
不等回答,他加重了语气说:“朕是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日日夜夜的所思所想岂能那么简单?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权衡千百条利害关系。”
他顿了顿,喘了口粗气继续说:“朕待他不薄,换做旁人早就容不下他了!可朕又是如何做的?军权、机会,朕哪样没给他?连师父都给他找来了最好的!朕不过是要他不遗余力的替朕拔掉钉子,这有何不可?”
他声音越发沉厚:“更何况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磨练,想要成才想要掌权,岂能不经历血火淬炼?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从刀光剑影中杀出来的?”
“父皇,”沈清安说,“儿臣钦佩父皇的驯人之道,也敬仰父皇的驭人之术,但儿臣却无法坦然。”
他顿了顿,“父皇可曾想过,凌恒如此聪慧,怎会看不出此事中的算计?碍于儿臣情面他或许隐忍,但人心终有极限,时日久了次数多了,我与凌——”
“荒谬!”沈明堂厉声打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纲常岂容混淆?朕要他效力是天经地义,留他性命已是皇恩浩荡。”
“父皇说的是,君对臣的压制确是无可撼动,可儿臣还知晓另一番道理,”
沈清安不卑不亢,“正所谓‘鱼水君臣’,君不君,则臣不臣。君使臣以诚,臣事君以忠,如此才可长久。”他依旧不闪不躲。*2
“君不君则臣不臣?”沈明堂眼睛微眯,“清安,你想说什么?”
他顿了顿,“你知不知道朕这么做都是为了谁?是为了什么?”
他极轻的深呼吸一口,“当年你弟弟虽犯下大错,可他终归是朕的儿子。如今你也是一样,萧羽杉不懂敬畏,朕就要教他,你可曾想过,朕对他的这百般敲打又是为了谁?单纯只是为了替朕解决当下的这些事吗?”*3
“父皇,您是一位好帝王,更是一位好父亲,”沈清安仰视着高座上的帝王,说,“可父皇曾有想过,倘若凌恒当真在这条路上丢了性命,届时又当如何?儿臣依旧是无人可用。”
沈明堂长叹一声:“你仍旧是没能明白。”
他缓了缓,“罢了,朕今日就再教给你一个道理,”
语气渐冷,“能站在君王身侧的,必是历经生死考验的能臣,必须蹚过血雨腥风,一路过关斩将。若他在权谋争斗中落败身亡,那只能证明他不堪大用。”
这番话说得冷酷,但却现实。
不是战死沙场,不是死谏尽忠,而是败于算计,那便是本事不够技不如人,没有半分辩驳的余地,也怨不得旁人。
“父皇…”沈清安喉结滚动一下,“萧家的血,流得还不够多吗?这些年凌恒为儿臣出生入死,从未有过不臣之心,这还不够吗?他心里的伤,难道就不痛吗?”
“够了!”沈明堂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龙案震得嗡嗡作响,“正因他是难得的良将,又忠心于你,这朕才格外器重,才准他伴你左右。”
皇帝眼中寒光迸射:“不臣之心?”
他五指重重扣在案上,
“他若敢有不臣之心,”
“朕杀他千千万万遍。”
第87章不言恭送太师大人上路!!!……
是夜,山庄外一片黑影摸索着靠近高墙。领头那人一个眼神,数十道黑影顺着墙根包围了四周。
待众人归位后,领头之人一个手势,一圈黑衣人像是暗夜里的潮涌卷边似的一齐翻上高墙。
厢房内,萧凌恒正与任久言共读话本,忽闻院中侍卫疾呼:“有刺客!”
萧凌恒神色骤变,瞬间忘了伤势掀被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