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寒依旧沉默,只有眼珠随着任久言的移动微微转动,脖颈绷直的线条纹丝不动。
“将军这般定力,实在让人感叹,”任久言缓步绕到他身侧,“说实话,来之前我还为难”
他突然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齐将军如此有气量的人,下手太重难免有辱斯文,总归叫人于心不忍心里愧疚,但下手太轻吧……”
他直起身,“陛下那边,又实在不好交代。”
齐天寒依然沉默。
任久言踱到齐天寒正前方,语气忽然转柔,俯身道:“前些日子天督府清查蟠龙营,听闻营里有三成将士,表面是百无一用的少爷兵,实则都是将军亲手调教出来的精锐?”
齐天寒抬眼,目光如刀。
任久言不闪不避,反而温文尔雅的笑了:“将军别这么看我。我说过,不会杀您的。”
他直起身,声音渐冷:“只是不知那些追随您多年的心腹,是否都清楚将军如今在做些什么?”
“你想如何?”齐天寒终于开了口。
任久言眼底闪过一丝锐光,语气却依旧平静,“我虽然不会杀将军,但您那些心腹…我可没那么多恻隐之心,”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狠戾,“等把他们屠尽以后,我会把你阉了,止血后再扔进磐虎营。”
齐天寒方才还倔强平视的目光瞬间溃散,混入了愤怒、屈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
任久言俯身凑近:“磐虎营的军风将军应当听过的吧?自从萧大人整顿右金吾卫后,磐虎营最恨的就是贪惰之将,到时候若再有人透露,岁宴走水那事其实是将军所为,害得萧大人挨了顿板子,你猜,没了命根子的左金吾卫将军,会在磐虎营过什么样的日子?”
齐天寒猛地挣动铁链,镣铐在石墙上撞出刺耳的声响。
他额角青筋暴起,双眼赤红:“任顷舟!你他娘的敢!”
任久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暴怒的样子,甚至往后退了半步,给他留出发泄的空间,
“我没什么不敢的,你说我暴戾恣睢恶贯满盈也好,说我人面兽心豺狼成性也罢,在其位行其事,这是我该做的。”
“我操你祖宗!任顷舟!你这个没心肝的恶毒东西!”齐天寒怒骂着,“你不得好死!”
“我没有祖宗,也没有亲人,”任久言竟也不合时宜的接了话,“我早就死过了,”
“两回。”
“将军这样肚量的人我确实不想如此狠毒对待,但将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萧大人痛下杀手,如此一来,我便没有理由手软了。”
自从萧凌恒闯入了他的生活里,任久言就再也没有像从前般毒辣行事。
但“不想做”和“不会做”终究是两回事,那些阴狠的手段他从未丢失,只是刻意的被他自己深深锁在了心底。
前日看着奄奄一息的萧凌恒,任久言心底的怒火压也压不住,那些蛰伏已久的暴戾瞬间冲破了牢笼。
他还是从前那个冷冽、精准的少年谋士,只是他如今,有了弱点和破绽。
“任兄……”楚世安上前一步拉住任久言的衣袖。
“你他妈……”齐天寒声音发抖,“你他妈就是地狱里的恶鬼,活该你没有亲人!你就不配!!”
“将军说的不错,我确实不配,”任久言丝毫不恼,“我本就并非什么良善之人,我就是泥潭里的蛆虫,地狱里的恶鬼,尘埃里的蝼蚁,”
低垂的视线扫过齐天寒,“我肮脏,我恶毒,我丑陋,”
他坦然地挑挑眉,“我承认,我也接受,”
一步步逼近,“可那又如何?我只是在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而已,就像……”
语气极轻,“将军一样。”
话音落地,齐天寒瞬间哑了声,他再骂不出来任何。
任久言笑笑,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当初对萧大人痛下杀手,如今又一人死扛着所有的罪责,不也是在保护身后之人吗?不正是觉得,那人值得以命相护吗?”
齐天寒那一双猩红的眼睛仍旧是死死瞪着任久言。
谁的手干净?谁没有立场?
“将军好好考虑清楚,”任久言缓缓蹲下与其平视,直视着那双充血的眸子,“性命和尊严,”
他目光如刀,“孰轻、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