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久言思索片刻。城南桃花林此时游人稀少,地势开阔不易设伏,且离驿馆较远,最适合周旋。打定主意后,他抬手示意:“城南有片桃花林,景致尚可,相首可愿一观?”
“甚好。”述律然欣然应允。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熙攘的街市。任久言刻意放慢脚步,时不时介绍些风物典故。
行至城南,果然见一片桃林绵延数里。虽已过了盛花期,但枝头仍缀着零星粉白,风过时落英缤纷。
述律然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忽然问道:“任大人可知渥丹为何从不理会沙漠中的那些部族?
任久言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兵戈之事劳民伤财,任谁都是能避则避。”
“是,也不是。”述律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说起渥丹的风俗,提到他们也有类似的桃林,只是花开时节要晚些。
两人沿着林间小径缓步前行,任久言不时应和几句,心思却全在计算时辰上,这个时间,鸿胪寺的人应该早就到了。
行至林深处,述律然忽然停步:“任大人似乎心不在焉?”
任久言正要开口解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名渥丹使团侍卫策马而来,在述律然面前勒住缰绳。那人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述律然身侧,用渥丹语低声禀报了几句。
述律然听完,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侍卫退下。他转头看向任久言时,脸上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笑意。
“可是使团有事寻相首?”任久言试探着问道。
“无妨,不过是些琐事。”
述律然随手折下一枝桃花把玩,“左不过是为着后日的献礼罢了。”
他笑的明媚,“倒是任大人看起来似乎有要事在身?”
“下官只是担心耽误相首正事。”任久言闻言暗暗思量,但面上却不显,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鸿胪寺今日派了人去驿馆核对礼单,想必使团正等着相首回去定夺。”
述律然拂去袖上落花,蓝眼睛里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国君主素来重视与大褚的邦交,副使谨慎些也是应当。”
他忽然伸手替任久言拂去肩头一片花瓣,“不过历年往来都有成例,想必”
他在任久言肩头轻轻一按:“没那么容易出纰漏。”
林间忽起一阵风,卷起满地残红,任久言微微一笑,“双方所愿皆如此。”
“今日所幸有任大人带我来这桃花林,”述律然将那枝桃花递到任久言面前:“这桃花虽已过了盛时,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任久言接过花枝,发现上面竟还留着几朵未凋的粉白花朵。
他刚要道谢,又听述律然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就像有些人,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得很。”
任久言闻言没有发表任何见解,只是笑笑微微颔首。
二人沿着落英缤纷的小径继续前行。任久言虽心有疑虑,却不再贸然试探,只谨慎应对着。反倒是述律然一派闲适,仿佛当真只是来赏景散心。
“听闻城西有家老字号的杏仁茶极好?”述律然随手拨开垂落的桃枝,语气轻松得像在话家常,“不知比起渥丹的奶茶如何。”
任久言顺着他的话头接道:“风味迥异。若相首有兴趣,改日可带些给您尝尝。”
“那再好不过。”述律然笑道,又指着远处亭台,“这飞檐样式倒别致,与我们王庭的雕花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就这样一路谈美食、论风物,甚至聊起近日帝都文人圈流行的诗体。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地避开朝政边事,仿佛只是个对中原文化兴致盎然的异域来客。
任久言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肩线。暖阳透过花枝斑驳洒落,竟真让他生出几分午后闲游的错觉。直到转过一处弯道,述律然忽然驻足:“任大人可听过渥丹的一句谚语?”
任久言做了个“请说”的神情。
述律然指尖轻抚过一朵将谢的桃花,缓声道:“我们大漠上有句老话,雄鹰不会为同一片云彩停留两次,”他顿了顿,笑的极其有风度,继续说,“但若遇见心仪的猎场,连最骄傲的头狼也甘愿俯首。”
任久言抬眼,正对上述律然直直望来的目光。那眼神虽裹着温雅笑意,内里却藏着灼人的探寻,像极了萧凌恒每每要将他看穿时的模样。
任久言心头蓦地一跳,无意识地掐紧了桃枝,几片残瓣簌簌落下。
述律然察觉到任久言瞬间的紧绷,适时移开了炽热的视线。他望向远处渐正的日头,语气自然地转开话题:“这个时辰该用膳了,不知任大人可否赏光同往?”
任久言暗自松了口气,本着待客之道温声询问:“相首想用些什么?”
“不必劳烦。”述律然笑着摆手,“我已命人备好了席面。若大人不嫌弃,随我前往便是。”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就在城南的酒楼,不远。”
城南,宝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