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鹤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跟来的那个管粮草的季季…”
“季太平。”亲兵提醒。
“让他立刻带人先去清点粮仓。”陈靖鹤的目光缓缓转向所外的黄沙赤地,“幸亏有他们带来的这批救命粮。”
走出戍所时,漫天黄沙中已能看见飘扬的旌旗。陈靖鹤望着逐渐清晰的军队轮廓,低声喃喃道:“陛下要打的这场仗……”
他谈了口气,摇了摇头,“可真不好说啊”
炙热的风卷着砂砾拍打在铠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萧凌恒抬手紧了紧脸上的靛青抹额,他回头望去,身后的军队如一条蜿蜒的黑龙,在金赤色沙丘间缓慢行进。
西行的征途比预想中慢了几日,整整二十八日的疾行,大军终于穿越最后一道戈壁,西域边陲的轮廓在热浪中渐渐清晰。
任久言的马车跟在辎重队中,车帘紧闭。连日的奔波让他清瘦了不少,此刻正随着晃动的马车车身查看近半年的西域军报。中央的小几上摆着沈清安给的药包,已经用去大半。
当八千讨伐军的旌旗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陈靖鹤同封翊带着二百驻军列队在将所外等候。
热浪裹着尘沙中,封翊按着刀柄站在最前方,腰杆挺得笔直。陈靖鹤披着那件旧披风立在他右后方半步,时不时眯眼望向远处扬起的尘烟。
二百将士分列两侧,铠甲在烈日下泛着金属光泽,汗水顺着他们的下巴滴进沙土里。
“来了。”封翊突然低声道。
远处尘烟中渐渐显出军队轮廓,最前方的黑色帅旗上,“年”字隐约可见,随着军队逐渐靠近,沙地上投下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像一把黑色的利刃划开赤金色沙海。
陈靖鹤抬手整了整衣领,喉间那股痒意又涌上来,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当军队行进至百步距离时,年逍一抬手,全军齐刷刷停下,老将军翻身下马,铠甲在烈日下泛着暗沉的光。
“老封!”年逍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封翊的手臂,“你这老小子怎么老成这样?”
“西域的风沙还不如北边的雪暴养人。”封翊转头看向萧凌恒时,年轻人已经规规矩矩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封老统帅,”
他微微一往左移方向,“参见大都护。”
陈靖鹤刚准备开口,封翊在旁边咧嘴一笑,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萧凌恒肩上:“装什么乖?去年在北边砍匪吓唬北羌使臣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讲礼数。”
在年逍面前,萧凌恒那股子傲气早就收敛得干干净净。听到封翊的打趣,他连忙摆手摇头,做出了一个“别别别”的神情,像只被揪住后颈的狼崽子。
年逍抹了把汗:“他娘的,这鬼地方比蒸笼还热。”他朝身后挥挥手,“都别杵着了,赶紧各忙各的去!”
封卿歌和韩远兮立刻带着讨伐军随黄文山往军营方向开拔,扬起一片沙尘。
任久言则随着辎重军都尉,领着粮草队转向辎重营,季太平撑着伞跟在二人后面,活像沙漠里冒出来的一朵蘑菇。
“进去说。”陈靖鹤侧身让路,年逍已经迫不及待地扯开领口往将所里钻。萧凌恒刚准备进门,脚步一顿落后半步,示意等两位长辈先进门。
封翊在他后腰捅了一肘子,嗤笑道:“装模作样!”
将所内阴凉许多,但暑气依旧蒸得人头晕。年逍抓起案上的水囊灌了好几口,抹着嘴道:“说说吧,现在什么情况?
封翊大步走到墙边,手指重重戳在舆图上:“上个月鸿滇国派使团去了赤荥族。”他手指一划,移到相邻两个部落,“这才半个月,赤荥族已经开始对赛罕和喀尔用兵了。”
年逍眯起眼睛:“鸿滇?那个产玉的小国?”
“正是。”陈靖鹤接话,手指点了点地图中央腹地的两个小国,“古娅和图尔特现在吓得要死,整天往咱们这边送求救信。”他摇摇头,“原本几个部族互相牵制,虽然闹腾,但掀不起大浪,可现在平衡被打破了。”
封翊继续补充道:“鸿滇虽小,但他们给赤荥族提供的不仅是兵器,还有口粮;赤荥虽算不上是邦国,但他却能够给鸿滇打通商路的承诺。”
他看向门外,“这地方最珍贵的就是粮食和水,比人命都值钱。”
年逍冷笑:“赤荥族长那个老狐狸,这是要做西域的王啊。”
萧凌恒沉默的听着几人谈论着目前的情形,目光沉沉地锁在舆图上。
年逍突然“啪”地一掌拍在图纸上:“说一千道一万,根子还在鸿滇国。”他的指尖点上绿洲的位置,“这片水源——”
又在赛罕和喀尔两族领地划了个来回,“说是打这两个部族,可你们看——”
老将军的手指突然转向古娅国,“鸿滇的算盘珠子都崩到老子脸上了!他们真要拿下这片区域,古娅就成了瓮中之鳖。”
“鸿滇想要古娅,赤荥想吃图尔特,”陈靖鹤指着这片混乱密集的沙漠腹地,继续说:“鸿滇还想同时吞了库兰,但毕竟赤荥族长也不是傻子,不但没往北推进,反倒调转矛头——”手指猛地西移,“盯上了罗朵。”
萧凌恒突然喃喃道:“那渥丹绝不会坐视不管”
年逍瞧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手指在罗朵与赛罕之间划了条线,“这两地离渥丹边境不到百里,要是战火烧到他们眼皮子底下,那肯定是坐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