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翊屈指在赤荥的地盘上点了点,“这老狐狸占着好地方,东西两片绿洲,离咱们和渥丹都够远。沙漠里这些秃鹫,专挑软柿子捏,现在仗着鸿滇撑腰,真当自己能吞天吐日了。”
“鸿滇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算小了,”陈靖鹤说,“在这片沙漠里,他也算是个地头蛇。”
听到这里,萧凌恒目光灼灼的盯着舆图上的腹地,突然挑眉道:“他们能结盟,我们为何不能?”
“不是已经和渥丹联手了吗?”封翊转头看着萧凌恒,“虽说渥丹比不上咱们大褚,但收拾这些小崽子,来回带拐弯儿。”
“不。”萧凌恒的视线终于从舆图上转移,他看了一圈三个长辈,手指点在几个小部落上,“我是说,和这些被欺负的小鱼小虾结盟。”
他指尖依次划过古娅、图尔特、赛罕、喀尔、罗朵,“他们与其像个案板上的肉一样等被吞并,不如现在就给自己留条活路。”
萧凌恒话音落地,三个老将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吭声。
在多年的西域博弈中,大褚与渥丹这样的大国始终保持着某种默契,就是从不与沙漠部族建立正式盟约。这既是出于大国尊严的考量,也源于对这些游牧民族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这些逐水草而居的部族,行事作风与农耕文明截然不同。他们信奉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朝秦暮楚、背信弃义不过是家常便饭,今日歃血为盟的伙伴,明日就可能为了一处水源反戈相向。百年来不止一次见识过他们当面献上羔羊、转身就勾结敌寇的做派。
更令人生畏的是他们毫无顾忌的生存智慧,当强敌压境时,这些部族能毫不犹豫地焚毁自己的帐篷,将毒药投入赖以生存的水井。
这种文化的族群,中央军不该跟他们结盟。
第102章代伐若我私通部族该当何罪?
是夜,荒漠的夜晚冷得出奇,仿佛白日的酷热从未存在过。不禁让人怀疑白日里的那些汗都是怎么流下来的。
萧凌恒依旧穿着白日里那套铠甲,一天下来他忙的脚不沾地,戌时末刚清点完储备军,连口气都没喘,便径直去了任久言的营帐中。
营帐内烛火融融,东侧铺着一席潦草的矮草席,中央的案几旁搁着一个小炭盆,炭火微弱,驱散一丝寒意。
任久言正裹着月白色的大氅坐在案后看着这一个多月的商道粮食往来。他眉头微蹙,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账目有问题。
萧凌恒掀开帐帘时带进一阵冷风,烛火晃了晃,任久言抬起头,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你不冷吗?”
萧凌恒几步上前,双臂一展便将人从背后整个圈进怀里。他下巴抵在任久言发顶,喉间含糊又腻歪地应了一声,摇了摇头。
任久言抬手抚上胸前萧凌恒的胳膊,宠溺地拍了拍,“累了?”
身后的人没说话,他只是低下头吻了吻发顶,随后把脸埋进任久言的颈窝里,紧了紧胳膊,闷闷地又“嗯”了一声,而后才点了点头。
温热的吐息拂过侧颈,像只倦极的大型兽类。
任久言微微歪头,轻轻把脑袋靠在萧凌恒的耳朵上,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整合戍军和讨伐军,过几日安西将士也到了。”
萧凌恒累的实在没力气闹了,他仍旧靠在任久言身后,鼻尖在他颈窝处蹭了蹭,“还没沐浴”
“你先去躺会儿,”任久言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我去备水。”
萧凌恒突然偏过头,眼睛亮了几分:“任大人这是要伺候我沐浴?”
任久言故意逗他:“我只是给你备好水,你自己洗。”
“那我不洗。”萧凌恒立刻把头埋回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耍赖。
任久言忍不住低笑出声,揉了揉他的发顶:“听话,先去躺着。”
帐内水汽氤氲,木盆中的热水蒸得萧凌恒冷峻的轮廓柔和了几分。他懒散地靠在盆沿,水珠顺着结实的肩膀滑落,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任久言挽起袖口,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人攥住了手腕。萧凌恒闭着眼睛,拇指却精准地摩挲着他腕间跳动的脉搏,“参军大人亲自伺候,末将受宠若惊。”
“别闹。”任久言抽出手,拧了帕子往他肩膀上擦,“你可以闭着眼先睡一会,洗好了我叫你。”说着,他轻轻擦拭着。
萧凌恒后脑靠在桶边上,仰面闭着眼睛,任久言垂眸看他,水珠正悬在萧凌恒明显凸起的喉结上,将落未落。
须臾,任久言正替他擦着胸膛,萧凌恒依旧闭着眼,语气轻松道:“你说若我私通部族按律该当何罪论处?”
他平淡的毫无情绪,“陛下会如何处置?”喉结微震,那滴水终于滑落。
帕子在水面荡开细微的涟漪,任久言的手顿了一顿,他明白萧凌恒在想什么,边沙部族向来习惯卸磨杀驴,为争一口水一粒谷翻脸不认人,但此时关系着生死存亡,这便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背水一战之时定然是他们自己更急一些,其余谈什么都有余地。
朝廷军不能跟这些部族同流,但‘私军’或‘叛军’却可以。
“罪肯定是重罪,但陛下不会真罚。”任久言看了一眼萧凌恒,“而且不能是你。”
萧凌恒这才睁开眼睛,微微转过头,侧目瞧着他:“为何?”
帐外夜风卷着沙粒掠过毡布,烛火猛地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