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落笔,只写了三个字,笔力千钧,透着一股斩断一切、不容置疑的森然:
留全尸。
墨迹在暗黄的笺纸上迅速干涸,如同凝固的血液,沈明堂拿起私玺,重重地盖了下去。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复杂的指令,这三个字,就是最终的态度,也是最后的…仁慈?或是…赎罪?
“来人,”沈明堂的声音沙哑。
“老奴在。”老太监如同影子般从角落出现。
“送去天督府,给左延朝,即刻。”沈明堂将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笺纸递出,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密笺在深夜被无声地送进了天督府指挥使左延朝的书房,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左延朝独自坐着,看着桌上那三个力透纸背的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疲惫和了然。
他对着那三个字沉默了许久,指节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单调的叩响。
终于,他抬手,拿起桌角一个不起眼的铜铃,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楚世安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剪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平静地看向左延朝。
左延朝没有抬头,只是用指尖将桌上那张暗黄笺纸向前推了半分。
楚世安的目光落在纸上那三个字上,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没有询问,没有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他伸手拿起那张纸,指尖在“留全尸”三个字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将其仔细折好,收入怀中贴身的衣襟内。
整个过程中,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沉重的寂静在书房内弥漫,只有窗外遥远的更鼓声。
左延朝依旧垂着眼,仿佛在沉思。
楚世安则如同影子,静静等待着。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左延朝终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楚世安会意,对着左延朝的背影,无声地抱拳行了一礼。随即,他转身,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融入了外面的黑暗。
天督府地牢深处,那道沉重的玄铁门再次被打开,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在死寂的通道内回荡,惊起远处牢笼里几声不安的躁动,又迅速平息。
楚世安带着两名同样身着黑衣的心腹府卫,出现在关押那个神秘黑衣人的牢房外。
牢房内没有光,只有通道壁挂火把的微光勉强勾勒出角落里一个倚墙而坐的模糊轮廓。
楚世安没有进去,他站在牢门外,隔着冰冷的铁栏,目光落在那个黑影身上。
黑影似乎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黑暗中,两道目光短暂交汇。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失望,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他们二人依旧没有任何言语。
良久,楚世安挥了挥手,一名府卫迅速上前,走向角落里的黑衣人,双手递上一杯酒。
另一名府卫则拿出一个厚重的黑色布袋。
眼前的酒杯逗笑了角落的黑影,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因被关押多日而有些僵硬,当看到府卫手中的黑布袋时,那平静的眼中似乎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转瞬即逝。
楚世安依旧沉默地看着。
两名府卫动作麻利而无声,他们没有粗暴的拉扯,只是上前,示意性地扶住了黑影的手臂。
黑影没有任何反抗,配合的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一刻也不曾犹豫。
布袋口迅速收紧,扎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