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一个原本有血有肉、承载着巨大“秘密”的人,就这样被装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口袋,变成了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楚世安最后看了一眼那在地上微微隆起、再无动静的黑色布袋,眼神复杂难辨。
他转身,率先向外走去。
两名府卫立刻抬起那沉重的布袋,步伐沉稳地跟上。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地牢幽深曲折的通道,避开所有可能的耳目,从天督府一处极其隐秘的侧门悄然离开,一辆蒙着厚布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外。
布袋被迅速抬上车厢,楚世安翻身上马,两名府卫则坐上了车辕。
马车在寂静的玄武大街上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很快便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马车一路不停,径直驶出了帝都高大的城门,守城的卫兵似乎得到了某种暗示,并未阻拦盘查。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远离官道,进入一片荒凉偏僻、杂草丛生的乱葬岗。
此时,东方天际已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但大地依旧被深沉的墨蓝色笼罩,寒意刺骨。
马车停下,楚世安和府卫跳下车。
两名府卫动作熟练地在乱草丛中寻了一处稍显松软的土地,开始挖掘。
泥土被铁锹翻起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旷野中显得格外清晰。
坑很快挖好,不深不浅,两名府卫将那个黑色布袋小心翼翼地抬入坑中,放平。
楚世安站在坑边,低头看着那被黑色布料包裹的、模糊的人形轮廓,久久未动。
两名府卫拿起铁锹,开始填土,冰冷的、带着潮气的泥土一锹一锹地覆盖上去,渐渐掩埋了那抹神秘的黑色。
当最后一锹土落下,地面微微隆起,但看不出太大异样,两名府卫完成任务,默默退到马车旁等候。
天边那抹鱼肚白已经扩散开来,驱散了些许黑暗。
楚世安独自一人,站在那座新起的、毫不起眼的土包前。晨风带着寒意吹起他黑色的衣角,他沉默地伫立着,目光沉沉地落在那片新土上,仿佛要穿透泥土,再看一眼里面的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归于一片沉寂的荒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永恒。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刺破云层,照亮远处帝都巍峨城墙的轮廓时,楚世安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再看那土包一眼,步履沉稳地走向马车,翻身上马。
“走。”一个简单的字,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沐浴在初生晨光中的帝都驶去。
楚世安的身影端坐马上,背对着那片迅速被抛在身后的荒凉乱葬岗,逐渐融入帝都城门洞开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只有那座低矮的新坟,孤零零地立在乱草丛中,很快便会被荒草彻底掩盖,仿佛从未存在过。
帝都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普照,而昨夜的秘密与亡魂,已被永远埋藏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荒土之下。
永隆二十年,八月。
大漠的夏天,酷烈得如同熔炉。
天空是刺眼的、毫无杂质的蓝,阳光毒辣得仿佛要将大地烤化,热浪从地面蒸腾而起,扭曲着视线,连戈壁滩上最顽强的骆驼刺都蔫蔫地垂下了头。
这个月,任久言年满二十,弱冠之年。
在褚国,男子二十行冠礼,是成年的象征,是人生重要的里程碑,本应宴请宾客,接受长辈祝福。然而在鸿滇新城,在风沙酷暑的边陲,没有宴席,没有宾客,没有祝福,甚至,连他自己都似乎忘记了这件事。
只有述律然,在某个夜晚清点物资名册时,无意中瞥到了任久言的生辰记录,心头猛地一震。
这一日,任久言依旧在天未亮时登上了城墙,述律然犹豫再三,端了一小杯算不上上好,却是军中难得的茶水,还有一小碟干果,默默跟了上去。
城墙上热浪滚滚,站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任久言的身影在蒸腾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