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窗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是赵磊撞到了煤炉,铁皮烟囱歪在一边,火星“噼啪”往外溅。全班都被吓了一跳,陆泽言的笔却没停,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继续讲题:“这里要注意振幅,你上次就错在这儿。”
林溪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突然想起昨天巷口的蛇皮袋。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再大的事都藏在心里,表面上波澜不惊,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却不知道藏着多少暗流。
课间操时,林溪抱着作业本去办公室,想起学校后门对面的废品站,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门走去,看到老李头正蹲在地上数塑料瓶,枯黄的手指捏着个玻璃瓶,对着太阳照了照,又摇摇头丢回筐里。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回跑,帆布鞋踩在冰面上,差点滑倒。
“李爷爷!”她跑到老李头面前,喘得脸颊通红,“问您个事,您认识陆泽言吗?就是我们学校,个子高高的,总穿件蓝棉袄。”
老李头眯着眼睛想了想,露出颗金牙:“认识认识,那小子常来卖废品,每次都把瓶子擦得干干净净,硬纸板叠得整整齐齐,比姑娘家还细心。”他往筐里扔了个易拉罐,“不过这阵儿来得少了,说是要考试,忙得很。”
林溪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原来他不是天天都去。她想起他作业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想起他讲题时清晰的思路,原来那些光鲜的成绩背后,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辛苦。
“那……他一般什么时候来啊?”她蹲下身,帮着捡了个滚到脚边的易拉罐,瓶身冻得像块冰。
“不定时,有时候是傍晚,有时候是周末。”老李头数着瓶子,声音慢悠悠的,“这孩子实诚,从不跟我讨价还价,我说多少就是多少,不像别的半大孩子,总想着多要两毛。”
林溪没再说话,只是帮着把散落在地上的硬纸板摞起来,指尖被冻得发麻,心里却更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的桌洞里总塞满零食,想起沈曼青给她买的新钢笔,突然觉得有点惭愧——她拥有的这些,对陆泽言来说,好像都是奢侈品。
放学时,林溪特意绕到学校后门,果然在废品站看到个熟悉的身影。陆泽言正蹲在地上,把几张硬纸板塞进蛇皮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红围巾在肩头晃啊晃,像朵盛开的花。
她悄悄走过去,把怀里的布袋往他面前一递,里面是她中午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塑料瓶——有她喝空的橘子汁瓶,有沈曼青用空的醋瓶,都被她仔细洗过,标签撕得干干净净,此刻还带着点洗洁精的柠檬香。
陆泽言吓了一跳,手里的硬纸板“啪嗒”掉在地上,像块受惊的小兔子。“你怎么在这儿?”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比夕阳还红,慌忙把蛇皮袋往身后藏,“我、我就是路过……”
“我知道。”林溪把布袋往他怀里塞,瓶身撞到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串跑调的风铃,“这些你拿着,扔了也是浪费。”
他的手指碰了碰布袋,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眼神躲闪着:“不用,我……”
“就当是谢你给我讲题。”林溪打断他,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光,“你给我讲一道题,我给你一个瓶子,很公平吧?”
陆泽言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喉结滚了滚,没再拒绝。他接过布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电到似的缩回手,脸颊都有点发烫。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那我先走了。”林溪往后退了两步,摆摆手,“明天见。”
“明天见。”他的声音有点哑,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手里的布袋沉甸甸的,瓶身上还留着她的温度,暖得有点发烫,他低头看着那些洗得干干净净的瓶子。
晚自习时,林溪正在演算一道几何题,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擦了又画,橡皮屑堆成个小小的山。陆泽言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拿起她的笔,在图上轻轻画了条辅助线:“从这里作垂线,用勾股定理试试。”
林溪顺着那条线看下去,思路突然豁然开朗,像被打开的窗户。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里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像被月光融化的雪,温柔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窗外的月光落在课本上,把陆泽言写的辅助线照得清清楚楚,像条细长的桥,连起了两个原本遥远的世界。林溪低下头,继续演算,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像揣了块刚化的糖,甜丝丝的,暖融融的。相处这么久,陆泽言应该把她当朋友了吧。
晨跑的哨声像根绷紧的弦,“咻”地一下划破青溪镇的薄雾。林溪蹲在操场西角的梧桐树下,睫毛上凝着的细霜被风一吹,簌簌落在手背上,凉得像撒了把碎冰。她哈出的白气在眼前打了个旋,刚要抬手搓搓冻得发麻的耳朵,就瞥见脚边那堆闪着寒光的玻璃碴。
操场边的单杠还挂着昨晚的积雪,被早起的体育老师扫出条光秃秃的铁杠,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三班的男生刚打完篮球,校服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勾肩搭背往教学楼走,球鞋踩在冰面上发出“吱呀”的声响。谁也没留意二楼窗台边碎成星子的玻璃——大概是投篮时用力太猛,篮球砸在窗框上震落的,此刻混在枯黄的梧桐叶里,像撒了把锋利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