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宫道沉寂在青砖筑成的高墙洒下的阴影中,仰头不见日,只余一角如褪色赭石般的天。
“听闻车里这位是骠骑大将军的夫人,陛下他当真……”年轻宫人噤声,随后比了个口型,“强抢臣妇。”
略微年长些的宫人只当没看见:“进了这皇宫,便少说话,多做事。”
李乐瑶在颠簸中悠悠转醒,记忆中方才发生了何事有些混沌,倒是那位出了幻境便忘掉的“赵昱”,此刻无比的清晰。
车舆被厚重的布帘遮挡,让逼仄的空间更加沉闷。
她眯上眼,掀开车帘,并没有想象中刺眼的光线射入,只有一舆夫赶马,三两宫人尾随。
上次误入幻境,她只当自己在做梦。
而这次……她记起来了,方才她刚杀完影蜮,然后出来个怪物,便来了这里。
她试着释放玄力,而玄力就像凭空消失般毫无踪迹。
经验告诉她,这不是梦。两次离奇的遭遇让她无法对任何遭遇掉以轻心。
“我是谁?”李乐瑶挑了个看着跳脱些的跟车宫人问。
“您是骠骑大将军的夫人呀。”那宫人不解李乐瑶这么问的意图,但依旧如实回答。
她觉得自己的嗓音过于细腻了,心底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姓甚名谁?”
“您是临……”那宫人正打算接话,却被一声咳嗽呵止了,她似乎突然也意识到这些话不该说,满脸惧意地垂下头,不再开口。
宫舆在一处大殿前停下,宫人为她拉开车帘,伴车的小太监趴到地上,作为人凳供她垫脚。
李乐瑶避开宫人的搀扶,更没有踩人凳,而是自己跳了下去,却落入了一个怀抱。
好浓烈的龙涎香。
她推开那人,但那人也用劲儿,竟……没推开。遂抬头,显然吃了一惊。
“三堂兄?”另外一个身影自脑中飘过,她皱眉,“还是赵昱?”
那人的肩膀显然一抖,主动松开了她,向后退了两步,一双眸子温柔似水:“是我,你的三堂兄。”
宫人们在发抖。
“他们怎么了?”李乐瑶问。
虽然他与李闻昱长得一样。
但三堂兄李闻昱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它,这情感充沛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他。
况且眼前此人身着紫金蟒袍,举手投足间便自带威压,不见半分李闻昱病中青涩的少年气。
“管他们作甚?和三堂兄回家。”他笑着,如哄似骗。
“什么家,临安李家?这里明显不是。”李乐瑶见这人的表情隐约有破碎的迹象,她逐步紧逼,“况且,我不是骠骑大将军夫人吗?临安李家顶多算娘家。”
那人的眼神变得慌乱,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你不是李闻昱,你是赵昱。”李乐瑶看准时机,一把掐中他的脖子,“说说看,你是什么东西?”
每次见到赵昱,都和虫魅有关。她对于虫魅的了解不过冰山一角,若失心疯能和虫魅有关,这“赵昱”,凭什么不能。
“瑶儿,我是你的三堂兄啊,不要伤害我,好吗?”赵昱似乎在哀求,整个人濒临崩溃。他丝毫感受不到咽喉被掐住的痛,相反顶着她的手逼近她。
李乐瑶没有后退,手掌紧贴赵昱颈上几欲跳断的脉搏,这是属于活人温热的血液的跳动,她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赵昱也意识到了,他突然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笑得泪滚落到她的手腕上,才缓缓道:“对,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东西……”
李乐瑶:?
哪有人这么骂自己?
他似乎真不是虫魅,只是一个单纯的疯子。
又穿越了?不能吧。
“是,我杀了阿爹,我杀了祖母,我杀霁儿……我一道圣旨,他们所有人都得死。”赵昱变得有些得意,像在炫耀什么,“朱允彦也是,我动动笔,他就回不来了。”
赵昱反将李乐瑶的双手控制住,捧住她的脸,期期艾艾地妄图寻找一丝破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