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如碧绸铺展,两艘两桅帆船前后行过,波痕层层漾开,又被后浪吻平。两岸芦苇密立,叶尖簌簌擦过风,偶有白鹭掠水,翅尖点破镜面,旋即没入远滩。
一位素衣少女临窗而坐,怔怔的望着窗外的白鹭追波、农人耕作。岸边草木次第后退,临安城的烦扰,竟也随这流水渐渐散去,淡了踪迹。
两岸稻田,无数农人正在忙碌。偶有稍作歇息而抬头眺望者,看见那正在运河上行驶的帆船上倚窗眺望的少女,无不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只因少女实在美甚。
哪怕相隔甚远,根本瞧不清少女的容貌,但真正的绝世美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气度、灵韵流泻。哪怕田中的老农大字不识一个,但对美的感知,却是人类共通的。
隐隐看到一个少年郎呆愣的看着她,连耕地的老牛自顾自的将犁拖倒也不曾注意,诗衣不禁“噗嗤”一笑,但见那少年愈发呆愣,便连忙将那纱帘放下。
自她容貌渐渐长开,似这个农家少年般看到她后痴傻呆愣的情况不要太多,但以前她只觉得烦闷和无聊,而现在却觉得这少年质朴得可爱。
大约只是心境不同了吧。
话说,自打那日出走临安府的念头从脑海里蹦出来后,诗衣就心里长草,再也坐不住了。
她本来就有择机出临安府一游的想法的。
那夜楚香帅对她说的话,诗衣可从来没有忘记。
只不过那时候她也是刚刚接触武功,而从应对盗帅踏月留香的手段来看,自家父母对江湖事和武功应当也是不大了解的。所以彼时诗衣的想法是先把【九阴真经—易筋锻骨章】修炼到一定层次,一方面改善自己那“低劣不堪”的根骨资质,同时有了这个成效打底,她才好与爹娘做“深入交流”。
但眼下,显然计划不如变化快。一度令人无措的玉真子诡异身死,但身边会武功的“高人”却是接连冒出,尤其是还遇到一个似乎武功高强却深藏不露、看似深不可测却又会突然发癫的金国小王爷。而因为这位小王爷的突然“发癫”求婚,更是在临安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无论是皇帝、朝廷还是自家父母,都严词拒绝了这一荒唐提议。但石头扔进池塘里,自然起波澜。受此刺激,平日里一干伪装良好、温文尔雅的王孙公子,也都急吼吼的托人的托人、入宫的入宫,大有借此机会一较高下、彻底定下美人归属的意思。
这就很讨人厌了。
偏又无可奈何。
虽说自家爹娘,一个是国公,一个是公主,富贵权势一样不缺,但问题是在大宋都城临安,比这对组合更富贵更有权势的家族和人有的是。以前美人还小、事情也没上台面,身为江南仙姝、大宋第一美人的老父亲、同时也是未来的岳父大人,对上门的混小子、穷书生来个棍棒伺候,只能说是笑谈。但若是混小子的父辈乃至祖父辈亲自登门,那就只能是好茶好水伺候了。
爱女如命的兴国公和祁国公主,当然不希望女儿早嫁。但为人父母,总要为儿女计深远。如果一个真的极令人如意的婚事被送到眼前,而对方又有无法违逆的权势和意志,那么夫妇俩可做的选择其实并不多。
但诗衣委实不想早嫁。
至于现在,知道江湖事的她心更“野”了,早早嫁人什么的,自然更不在她的人生规划里面了。
但爹娘的难处她也知道。
尤其是那位金国小王爷登门后第二天,闻讯的皇帝舅舅便下诏令她们一家三口进宫,名义上是安慰自己,让爹娘和她放心,绝不会有和亲远嫁异国之忧。
事是好事。但宴会上,诗衣却始终不自在,甚至有些坐立难安。
这既有对面太子表兄和信王兄那灼灼目光,但更大的困扰还是来自于上位的皇帝舅舅。记忆中一向待她慈爱的皇帝舅舅,那一夜的目光却同样炙热,炙热得陌生,也炙热得令她心慌。
老实说,若是以前,诗衣大概也就躺平认命了:皇权大于天,况她身体又不好,精神不济,更懒得去算计,连抗争命运的心思也都淡了。
但现在嘛,身体并非全无希望。而在庙堂之高外,还有江湖之远。
身处临安,直接在皇权的笼罩之下,还是太过危险了。既如此,莫不如走为上。
于是,几经深思后,诗衣于第二天,正式向爹娘“摊牌”了。
先是请太医问诊,得出身体略有好转的诊断意见。接着屏退左右,向爹娘小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内功修为”。接着又将那夜楚香帅的话语如实相告。
如果最近只发生了楚香帅踏月留香一件事,恐怕卫玉树夫妇还不一定能接受。不过接连有西湖遇险、妖道夜袭、金使上门等一连串事件发生,夫妇俩也算是经历了一次精神洗礼,反倒助于他们接受宝贝女儿的变化了。
而一旦接受,甚至不需诗衣自己提出,当爹的就双手一拍道,就去寻那位薛神医好了。
因为薛慕华薛神医,他竟是认识的。
诗衣都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