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执寒铁冰削似的长剑,冷光在他眸中转瞬即逝,随即归于湮灭平静。他毫不留情地踏上男人胸口,看似没有用上多少力道,男人的面色却是转瞬涨成猪肝色,看起来几近窒息。
他随手甩了个漂亮流畅的剑花,寒光归鞘,朱红剑穗荡得飞扬,旋即缓缓抬起头望向树上少女。
俞挽春也没有继续藏下去的必要,从花叶之中钻出脑袋,肩头披落簌簌飞花,若舞蝶蹁跹。
她歪了歪脑袋,轻轻倚靠在树干上,双腿自由垂落轻晃,藕荷新粉百迭裙摆动,裙摆上绣着斑斓的刺绣花鸟如现生机,振翅舞羽轻灵绚烂。
她俯首与他遥遥相望,轻笑一声,“小郎君可还记得我?”
少年郎默不作声,只微微颔首。
俞挽春见此也不稀奇,只当他是生性寡言少语。她从树上站起身,摇摇晃晃地顺着树枝延伸方向踏上高墙,向下张望,揣测一番距离地面的高度。
安逸太久,太长时间没翻墙不免有些生疏,但想来应是无事。
地面上的少年静静望着青墙少女,她毫无疑问该是受尽众星捧月,由羊脂玉膏滋养千娇百宠出的名门血脉。
绿色藤蔓交织成青衣薄纱,覆盖在深沉青灰筒瓦上,俞挽春也不嫌磕绊缠绕,纤细手腕攀上粗粝的砖岩。
此间,唯有一抹飘飘摇摇的亮色在他瞳孔间生辉。
俞挽春行动虽缓,翻墙的动作却也还算娴熟。等她终于是脚尖触及实心的地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有一丝窘迫尴尬袭上心头。
毕竟这墙下少年看着便武功高强,身手不凡。她这慢吞吞的样子,落在他眼里会想来会显得好笑。这般想着,动作不免急切。
少年以为她脚下被绊住,下意识便抬手想要扶住她,但俞挽春可已经稳稳落了地,他避开不及指尖轻轻划过她一片袖角,从指缝间垂落,平滑细腻有光泽,顿时如同烫手山芋猛地收回手。
浓长鸦睫如蒲扇般轻颤,撒下一片深深阴影,他指尖藏匿在袖中微微蜷曲,感到耳垂作怪似的隐隐发烫。
俞挽春毫无所觉,视线扫过倒在地上的男子,回首看向少年好奇发问:“你是捕快?”
少年不经意间望见她头顶上未拂落的一朵细蕊。
她秀发乌丽油亮如丝如绸,因是寻常日子,只简单绕环挽成精致云髻。鬓边轻缀洁白如雪的花瓣,发间缠丝辑珠青鸟步摇衔着一滴石榴子,殷红得近乎灼烫人眼。
他不禁挪开视线,听到这看似简单的问题,身子却是微微僵住。
捕快吗?少年沉吟片刻,觉着实则也大差不差,便迟疑地点点头。
俞挽春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想到他方才那一招制敌的身手,止不住感慨道:“难怪,你方才可真是厉害极了,我府中侍卫或许没几人能有你这般身手。”
他轻轻“嗯”了一声,那疏冷神情仿佛高耸入云的山巅积石,任狂风罡烈,始终巍然不动,只是他暗暗觉得奇怪,脸颊两侧耳尖为何越发滚烫炽热。
少年不想让眼前人看出他的异样,便默默侧过身子,确保以俞挽春的角度无法瞧出异常。
俞挽春见他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忍不住玩笑道:“你可是个小结巴?”她轻轻扬起斜长眼尾,浓丽眉眼含笑似蕴满园春色,张扬瑰丽,“怎的说话这般慢?”
少年当了真,这回反应倒是快,迅速摇了摇脑袋,唇瓣轻抿,眉心微不可见地蹙起。
“不是,”他缓声开口,随即声调微微上扬又重复一句,“不是结巴。”
俞挽春当然知道他不是结巴,左右不过是玩笑话,听出他声音有了几分急切,便出声安慰,“放心我知晓,哪怕你是,那也无妨。”
少年闻言更着急了些,忘了脚下还有一个人,力道没有收住,竟然将地上男子活活踩晕了过去。
俞挽春被这动静吸引望了过去,见男子昏迷不醒面色青紫,不禁愕然,“力气这般大?”
少年此时耳垂红烫得俨然已经藏不住,灼烧之感如同星火般燎烧,隐隐朝着腮上蔓延,他收回长腿,努力保持镇定,“没事,活着。”
“你可是京兆府的?如此厉害,日后定能让贵人相中提拔,”俞挽春毫不吝啬她的溢美之词。
少年只觉得头重脚轻,一股温流流入四肢百骸,全身飘飘然,连以前在地牢中没日没夜厮杀,最终重见天明感到的轻松洒脱,恐怕都不及此刻半分。
可他偏偏鲜少与人这般清闲地交流,不知如何答复,半晌只憋出一句,“多谢”。
俞挽春眉眼稍弯,觉得招呼也差不多了,“那我这便先走了,下回有缘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