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因她那些话而不知所措,闻言终于清醒过来,赶紧出声,“近来上京……有动乱……莫要随意上街。”
少女脚步微微一顿,纳罕地望向他。
“若有急事,多些侍卫相陪,”少年此刻只字皆沉重掷地有声,想来不能是什么唬人的假话,何况他也不是像是会诓人的。
俞挽春见他无意再进一步解释,个中缘由她也不会多问。他毕竟是府吏,知晓些他人不清楚的事情再寻常不过,她总不能为难人家说些机密要话。
她再如何自然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惜命当然是必然的,故而在此方面格外从善如流,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经过方才一番对话,俞挽春心里不虞消散,只觉得痛快,甚至夹杂一丝愉悦,“对了,这青天白日的,你要拖这昏迷的人回京兆府,想来也多有不便,不若我让府中人帮帮你一起搬回去?”
部下早已来此,准备接应……
这番到了唇边的话又被少年咽下,莫名想要点头。只是他心知肚明,此等公务,若有其他人知晓插手,恐怕会凭白生事,“无需如此,多谢。”
俞挽春本也只是随口一提,见他拒绝也不执意坚持。
但少年却担心起来她会因心意被拒而低落,蓦然想起,他曾无意从属下私下闲聊中听得,世间女子多厌恶毫无担当的小男人,以及满口谎言的浪荡公子。
他是个榆木脑袋,头脑不清醒便罢了,从前不通其理,而今突然反应过来,他方才迫于无奈可不就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谎称是捕快,将这假话告知于她。
那她呢?她可会因此厌恶自己?
不过是稍稍想想这种可能,他便心如刀割难受至极,无意识地蹙紧眉。
俞挽春见状,纳罕:“怎的了?你可是想起有何急事?”
他想要继续摇头,可有什么东西悄然从心底扎根破土开来,稍想到后果便如血肉被吞噬侵蚀疼痛难忍。他不愿再欺骗她,可实话如何能够出口。
左右摇摆不定,最终唯余沉默。
俞挽春觉得他这反应倒是古怪,眸光微动,终于瞧见他越来越涨红的耳垂,白皙盈润的肌肤染上绯色,如同艳霞红玉夺目生辉。
他见俞挽春一直盯着他,她头上那粒石榴石无限放大直直映入眼帘。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显眼的红晕,他猛地别过脑袋,有些狼狈地避开与她视线相交,心房局促不安地颤动。
俞挽春哪里还看不出来他这是害羞了,他这副模样顿时让她忆起,幼时与爹娘在江南,曾见堂前新雀悬飞绕梁。
一日大雨瓢泼,屋檐墙角渍出水痕。她虽无恶意,那鸟雀见着她便是警惕起来,却也无意攻击她,只“啾啾”地依偎墙角,她瞧着可爱,便喂了饭粒给它。
她仔细回想自己方才那些话可有不妥之处,却左右想不出有何差错,实在没想到不过说了几句话,居然能让他激动到这种地步。
俞挽春眨了眨眼,虽然觉着他实在有趣,但见他已然这般局促,便只是轻笑。
见俞挽春终于不再看他,少年松了口气,唇瓣微微翕动。只是方才话语何其重要,他觉得有些必要与她再次强调一番。
他语气庄重严肃,“若出了府,见到有何行为异常之人,切记不要正面迎上,俟机跑进人群之中,人多不好下手。”
“好啊,”俞挽春眼中笑意灿烂,绚丽辉光夺目至极,一本正经点点头,“届时我若是遇上这种人,便努力将人引到京兆府去寻你,也可为你添一笔功绩。”
俞挽春这话不见得有多认真,其实也算不得由心之词。可一根筋的少年却是真的将其当了真,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这下心中又是暗自着急起来。
他本就不是什么纯粹的捕快,那京兆府中哪会有他的职位,若是有朝一日俞挽春果真去了京兆府找他,不仅会白走一遭,白费她的一番功夫,也会察觉到他是个骗子。
低头默默想着法子,耳畔忽然响起少女清透纯澈的声音。
“说了这般多,忘了告知,我名唤俞挽春,你呢,我还不知晓你姓甚名谁。”
这话落入他耳中可真真是振聋发聩,他身形彻底僵住。
他也曾设想过千千万万,他是否可有幸得以知晓她的姓名……
眼下这出现得太过突兀,面对她本就迷糊的大脑再不复清醒,叫他毫无应对之策。
俞挽春……他唇齿微动,无声,悄然,细腻地轻吟,一点点咀嚼这三字。每每触及,便感到如针扎,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手心泛热,眼角微微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