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冷的刀锋刺入皮肉之中,剧痛如翻天巨浪汹涌,江涛狂澜拍岸,轰然之间将劈开深不见底的天堑,转眼席卷全身。耳边唯余嗡鸣声,这一刀仿佛要从她肩上活活剜下一块粘皮带骨的血肉。
血色浓郁,滚雾翻起,搅起筋脉五脏,血液逆流的透骨疼痛难忍,视线模糊,她看不清眼前一切。
鼻尖溅上一滴湿意,刺鼻的铁锈味霎时倾荡开在半空,血雾腾起直钻她的大脑,周遭一道凄厉至极的嘶哑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小姐!”
俞挽春手脚冰寒,已无所谓力气,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蛮狠劲,亦或是到临头最后一丝气血从血脉中喷薄而出。彻底昏迷前,她抬起手来在那人手臂上狠狠刮下一道。
口鼻憋闷,头重脚轻的晕眩神迷之感,使得全身沉重动弹不得,偏又无力似灵魄离体而出,晦暗无光混沌不知归处。
但她知道,她不会死。
……
诡静,森冷,死寂到哪怕只是置身其中,这彻骨,深入发肤,仿佛万物俱灭的萧沉,也能轻而易举使人心神崩溃,陷入无劫不复浑噩之境。
“滴答”,一滴水声,在空旷的黑暗之如涟漪般中扩散,却转眼被虚空中无尽的深渊吞噬,直至消失匿迹。
眼前迷雾稍散,有人燃起火星。
火苗“腾”地一下蹿出来,地下阴森深幽的暗廊长道,冲天的光亮点燃沿途的盏盏长明灯。
蜿蜒曲折的无人之地光影绰绰,焰火在半空翻滚“噼啪”作响,如同张牙舞爪的扭曲明灭。
俞挽春被这乍现的光亮刺得双眼止不住沁出泪来,感觉白光蔽眼,待适应过来,才默默睁开双眼来。
牢狱两重锁,头顶乌木房梁倾斜,乌压压一片,仿佛坍塌倾覆的错觉让人不禁胆寒。
这里像是监牢,每处都叫人压抑。
俞挽春还未反应过来,忽闻身后沉重枷锁断裂坠地,惊动了这方仿佛地府深处潜藏的危机。石锤扬起随即重重落下,敲醒了她心底鸣钟,她下意识转过身,抬起头。
待她目光与暗处那抹身影遥遥相撞,她隐隐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放眼望去,他身旁尽是些她以前从未见过甚至听闻的刑具,那单是看着便心惊肉跳的严峻刑罚,恐怕挨过一遍后连金刚铁骨都能碾碎成粉末,俞挽春不敢想象,若是施加在肉体凡胎身上,恐怕不死也成肉泥。
好在,这个梦境没有丧心病狂地让俞挽春观摩一番。
这一次,眼前梦境倒是清晰得很,她清楚瞧见他分明戴一魌头鬼面。
他正处于光影摇曳交错之地,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俞挽春怔愣了一瞬。
浓色如滴墨的面具置身诡谲晦涩的幽光之间,一半稍显柔和似人间之人,一面则是深深凹陷,如同刻骨刀削后,从被劈开的血肉模糊中潜滋暗长出的腐朽荆棘。
一明一暗交织融为一体,长明灯光影明灭摇曳,将他斜斜扯出深深人影投射到墙面,看着便鬼气森森。
似有人声喃语,但她听不真切。
“劓鼻,剕之,割骨削肉……”
那人声音极轻,轻飘飘的仿佛一吹便散,至简。而俞挽春听清后,顿时头皮一炸,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阵阵隐痛。
俞挽春透过他的身后,看到一人浑身血污肮浊,皮破肉绽,看不出个人形,被几根铁钉钉牢在刑架上。
视线被遮挡,她只能依稀看见,似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濒死之人,无声垂落下一只血手,一条极长的淋漓血痕贯穿她的心底。
“滴答……”
血液蜿蜒,顺着指尖滚落成珠。
……
她缓缓抬手拂过狭窗,柔和光线从罅隙中撒落到她的指尖,日光温暖轻柔,倒叫她有些恍如隔世。
是梦境……可怎生如此真实。
“呜呜……小姐……小姐!”
乌泱泱的人声嘈杂,直叫得她头晕眼花,指尖微微一动。
旁边人注意到她这微弱的动静,顿时欣喜万分,却不敢伸手去碰,可很快又是哭又是笑,在一边抽泣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