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酉有些犹豫,俞挽春佯装生气,双手抱胸,侧过身子不去看他,“你若是一定要走,那便走吧,走了就别再来见我了。”
“不……不行……”阿酉身子摇摇晃晃,闻言还是艰难摇了摇头。
俞挽春见状心里更加着急,赶紧扶着他,入手一片冰凉,这血液早已深深浸透入衣物之中,与他肌理融为一体,“别逞强,你要是有个好歹,你可知我会难受?”
阿酉怔怔地望着她。
“什么人?谁在那?!”
两人的声音方才都未曾压低,院子门口的晴照几人皆听到了动静,一时间都有些紧张。
俞挽春倒也不慌不忙,她本来也没有悄悄摸摸进屋的打算,总归是她自家,出了这等子事,大大方方些总比蹑手蹑脚要好。
“小……小姐?”晴照用灯照亮墙角后,看清是这两人后,皆是一惊,随即便是欣喜万分,“太好了,小姐……你……”
她话音未落便脸色突变,瞧见这两人身上皆是红褐色积淀,如同刚经历过九死一生归来的凶险逃亡,尤其是俞挽春身边的那个捕快,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下一瞬便会血流而亡倒地不起。
“小姐,你们这是……”
俞挽春轻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暖色灯光照映下,经历这些事情的她反而越发冷静下来,“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先去请来大夫,另外,告知我的爹娘,我人已无事。再令人收拾出一间客房出来,还有,去寻来两套干净衣物。”
这番话将晴照她们的千言万语尽数堵了回去,不过她们自然也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便连忙各自退了下去。
俞挽春轻轻扶住脸色越发苍白的阿酉,将他扶进自己的闺房。
“都这般处境,还管这些男女大防,”俞挽春见阿酉表情再次纠结起来,没好气地开口,“我还不曾介意,你再这般磨蹭,我可要把你拖进去了。”
阿酉不吭声,为防俞挽春当真拖他进去伤了手,只得老老实实听话。
那些丫鬟都被吓得不轻,手脚都十分麻利,送来换洗衣裳和伤膏。
俞挽春换完一身衣裳,从里屋中出来,便见那丫鬟手中拿着衣袍,十分难办,“小姐,这位小公子受了伤,这衣……”
“你们……去外侯着,等大夫赶来了便将人请进来,”俞挽春接过衣袍,随即走上前去查看阿酉的情况。
却见他乖乖坐在软榻上,垂眉一动不动,撒落的墨发将他眉骨都掩去,俞挽春觉察不对,上前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
烫……很烫……
俞挽春感到十分揪心,却也不知如何为他缓解难受,手里紧攥着衣袍,轻声唤道:“阿酉,不要睡……”
阿酉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是乖巧地抬头,发丝如瀑倾泻,温驯地顺贴着脸颊垂落下来。
他脸上已无几分血色,病态的苍白面容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身血衣包裹着他,仿佛一根失了神智的木头,没了任何五感知觉,只知听着俞挽春的话,静静望着她。
俞挽春不忍再看,好在那大夫终于赶了过来。
许是通知得太过仓促匆忙,那大夫想来是方从床上爬起来,提着医箱,连衣襟都松松垮垮来不及整理。
大夫显然也为这眼前少年遍体鳞伤的惨状震惊,“小姐,还请让人端来一盆温水,要加少许盐粒。”
俞挽春微微颔首,转过身去,出了里屋吩咐了下人,便去往外院,留出安静适宜的空间为其治疗。
俞挽春凭着栏杆向前望,眼前是黑茫茫的夜,漆黑如渊,星星点点的光亮在眼前一闪一闪乍现,仿佛从前江南乡下庄子里那些莹莹发光的萤火虫,可又转瞬即逝,缓缓将她记忆中留存的印象一点点抹除而去。
许是今夜所见太过惊骇,急躁焦灼心肠,一切都让人太过惴惴难安,而今争得这一丝片刻的沉寂,俞挽春久违地回忆起幼时的场景。
俞挽春并非于上京诞生,而是出生茳洲,茳州人杰地灵,温婉的水,延绵的青砖白瓦。
只是她生了一场重病,发热数天,那些时日里的记忆便都蒙上薄雾,变得模糊不清。那是尘封已久的典籍,厚重古朴,积淀着尘灰,连过往残留的气息都已悄然消散。
但她也能记得,水乡江南自然与上京风貌截然不同,乡下庄子里那些依山傍水的院落,潺潺流水的泉,舟上西行便可至后山疏林,山野广袤,那儿有荆棘,亦有萤火。
寒蝉凄凄冷风铺面,带走一切过往遐思。
俞挽春缓缓回过神,听见里面动静,便回了里屋。
见大夫一脸为难之相,俞挽春微微蹙眉,“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