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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疾（第1页）

卫平生默了半晌，终是低低一声：“嗯。”

案上一点烛火摇曳，微弱的烛光燃进少年的眼底。他身子绷得僵直，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司衣荷目光紧锁在他身上，忽又追问：“那人是卫清评，对吗？”

听见“卫清评”三字，卫平生指尖攥得发白，他压着怒火叹了口气，哑然应声：“是他。”

那便就蹊跷的很了，他纵然长了翅膀，又如何在短短须臾之间，传信鸽、脱身出府，再毒杀王昌荣于无形之中呢？

三人俱是想到了这一点，燕扶青屈指在案上轻叩，发出“笃笃”声，字字清晰：“他房中的暗道，是为了混淆我们视线，甚至那个放鸽之人或许也并非卫清评。”

既玉眸光一闪，旋即接话：“卫府中定然还有一条可以直通王府的密道，否则他绝无可能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从卫府逃了出去，再完成这一系列的筹谋。”

“那你又为何刺卫清评一剑，甚至要认下这罪？”

司衣荷眉心紧蹙，她确是想不通。卫清评分明与卫韫的死难脱干系，若卫平生心存昭雪之心，欲为卫韫报仇雪恨，他不应当替他遮掩罪行，这本是一个扳倒卫清评、他复仇的良机。

卫平生闻言哂笑一声，恨意滔天：“小姐死后，他竟还玷污小姐名节！我只恨不能将他生扒了皮，活抽了筋！挫骨扬灰了！又怎会甘心替他平白遮掩罪行！”

据卫平生所言，他查出卫韫是被王昌荣凌虐致死，本欲寻仇于王昌荣，却意外撞见卫清评、王昌荣二人对峙。可王昌荣说出了一个，不仅是卫清评不敢面对的真相，亦是他不敢面对的真相。

烛影晃动，燕扶青攸然开口：“所以你此番做派，又叫我将你入狱的消息散播出去，是想引得什么人前来？”

“是，”卫平生喉结滚动，双眸紧紧闭着，复又垂下头，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只想求一个答案。”

燕扶青并再深问，届时若那人现身，便可知晓。

他将一枚铜哨放在卫平生掌心，声音压得极低，叮嘱道：“若见踪迹，吹响此哨，自会有人助你，将对方擒住。”

卫平生目光落在掌心那枚铜哨之上，闷出几个字：“多谢世子殿下。”

三人并未多做停留，径直离开了牢房。

司衣荷却是步履急促，但腿上伤口还未好全，走路还有些酿跄着。

她内心焦灼，昨日父亲下了最后通牒，现下她离开画舫已逾许久，若再耽搁不回，恐惹父亲生气，忧思过甚伤及身子。甚为重要的是，她须得让父亲同意她进京。

司衣荷敛下心中烦闷，对着燕扶青盈盈一礼：“世子殿下，民女家中还有些琐碎事，便先行离开，若有消息，还望世子殿下遣人告知民女一二。”

“诶，我们同你一道去罢，”燕扶青还未及回话，既玉便摇着手中折扇踱步上前，“正好，我去替你父亲瞧瞧那恼人的腿疾。”

“当真？”

司衣荷有些错愕，本以为他们早忘了这遭事，想说服父亲之后，再来寻求既玉。

方才眼底的阴霾顿时不见踪迹，司衣荷杏眸圆睁着，一眨不眨地盯着既玉。

父亲这腿疾，已折磨他年深日久。

昔日，这条废腿便是压倒司柏书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没少因为这事而痛恨、责怪自己，妻亡女散、甚至再没办法独立站于这世间。

桩桩件件，他懦弱地觉着自己再没活下去的勇气。司衣荷同他尚在氾头帮挣扎求生之时，便曾撞见过他欲用一尺白绫悬梁自尽，是她跪倒在地，死死抱住父亲的双腿，声嘶力竭。

她哭着求父亲，那时司衣荷也曾说：“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爹爹。”司柏书才软下心来，松开了那索命白绫，放下了这个念头。

司衣荷尚忆着那些锥心之事，燕扶青蹙着眉头，悄无声息地上前横挡在司衣荷跟前，恰好隔开了她的视线。司衣荷回过神有些不解，却也没再多计较。

燕扶青唇角浮上那抹惯常的闲散笑意，他晃着脑后束起的马尾，竟又欺身上前一步，语调随意偏又揉捻着一丝不易分明的意味：“走了，小荷花。”

他这声小荷花倒是越来越熟稔顺口。

司衣荷不想过多纠结，便也未再纠正。

画舫舷边，映香正招呼着案前几位客人，司柏书坐在一边，目光沉沉地盯着长街尽头。照野看在眼里，有些忧心忡忡，他轻劝着：“师父，今日江边风大，我还是推您回舫中吧。”

司柏书摆摆手：“无妨，待荷儿回来，我们便启程离开这青州之地。”

话音刚落，街角便出现三人身影，他们朝着画舫走来，司柏书瞧见司衣荷身后二人，神色一凛。

只见司衣荷步履轻快，笑意晏晏地走向司柏书，人未及，那声便带着久违的雀跃到了：“爹爹，既大夫来给您瞧腿疾了。”

司柏书闻言身子一颤，这些年，他们不是没有寻过名医圣手，皆无功而返罢了，这条残腿，也早已成了他心中的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