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舫途中,既玉便告诉司衣荷,他曾粗略瞧过她父亲的腿疾,不出意外有九成把握。司衣荷也不知既玉能否将父亲腿疾治好,但若有一丝希望,她皆愿尝试。
映香正麻利地擦着桌案,听了这话支起耳朵,手中忙活不停,脑袋却是探了过来:“姑娘,这大夫可看得好?”
司衣荷近前,与她一起收拾着桌案:“且先看看。”
倒是司柏书犹自怔愣,既玉瞧着这江边也不好看诊,便对着照野道:“将司先生推去舫中。”
照野应声,经转轮椅,将司柏书推了进去。
司衣荷几人收了画卷,静候于画舫之前。
燕扶青环抱着双臂倚靠在舷柱旁,他瞧出了司衣荷眉间的忧色,温声缓言道:“不用担心,莫看既玉年纪不大,但是他的医术造诣,便是既家族中圣手亦难比拟。”
司衣荷微微颔首,心绪因这番话稍稍安定。
约莫过了半柱香,舫门轻启,既玉将才推着司柏书出来。
司衣荷急急上前,俯身半蹲于轮椅之前,她急声探问:“爹爹,如何?”
司柏书慈声一笑,抬手轻轻覆上司衣荷紧紧攥着的手背:“莫要忧心,既大夫说能治。”
既玉站在一旁摇开折扇,笑意盎然:“司先生这腿疾,乃是沉年旧疴。虽因医治不及、耽搁日久,病势深入。然起根本,病于浅表、起于腠理之间。”
他手腕一收,扇骨轻点掌心,笃声道:“无妨!待我施以七日金针渡穴,随后辅以特制药散内服外敷,不出半载,定能令司先生离榻行走!”
几人闻言皆是眉头一舒,唯独司柏书却默然垂首。
司衣荷捕捉到父亲眉宇间的沉闷,心下了然,她轻声道:“爹爹,既大夫妙手回春,待他施针完再走罢。”
她的眸光落在父亲那掩于薄毯之下的双腿上,只愿父亲日后能够步履如常。
但司衣荷心中那点盘算也未散去,她亦想借此良机拖些时日,好消解父亲反对她入京的念头。
既玉倒是听出了司衣荷这话外之音,当下便给燕扶青递了个眼色,随后开口:“司先生,这金针渡穴,是万万不可省去的,若仅凭那些药石之力,治不了您这沉疴旧疾。您细细想着,这多不值当,只多待几日便换来腿疾根治,何不美哉?”
照野应声:“对啊师父。”
映香也接着话:“多待几日无事的,您就听既大夫的!”
司柏书心中纠结,他何尝不想将这腿疾治好,不再是他们的负累。但他亦不愿女儿久留这危险之地。
可若是日后囿于这轮椅之上,岂非更要拖累女儿一生?。
他终是沉声妥协道:“依你们便是。”
“但是荷儿,”司柏书旋即在司衣荷身旁低语,“切莫要再掺和这些权贵之事了。”
司衣荷点点头,只先答应着。
她起身对着既玉盈了一礼,道谢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既玉打断,他连退半步,面上却是带了几分赧然:“唉唉唉,悬壶济世乃医者本分,司姑娘可莫要如此!倒叫我浑身不自在,明日我来施针之时,自会将药散一并带来。”
司衣荷身子微顿,颔首应道:“那便多谢既大夫了。”
“诶,”既玉挥挥手,收起折扇,浑然不在意,“小事一桩。”
燕扶青瞧着这副画面,喉间溢出了声轻笑。
离舫前,他寻了个机会,悄声低语告知司衣荷:“若有情况,我会来寻你。”
待夜色沉甸甸压下来,燕扶青倚着枝虬,坐在树上望着天边那轮月亮,忽地,白纪悄然飞身落地,燕扶青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听不出情绪:“如何?”
月光拢在燕扶青身上,白纪抬首,继而缓缓摇头,答:“牢狱尚未传来消息。”
又自天光破晓,卫平生遣人密传燕扶青,散布谣言,对外诬告他卫平生暗害王昌荣,证据确凿,明日午时三刻问斩。
燕扶青知晓他的意图,便也就照做了。
此消息如雨后春笋,顷刻便满城皆知,无人为王昌荣哀泣,反是人潮汹涌、群起激愤,那滔天的怨气,几乎要将王府的门楣掀翻了去。
等到子时的梆子声落在燕扶青的耳边,牢狱之中终于传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