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蹲在堂屋门槛里面,离得远远的,手里捏着旱烟袋,目光复杂。
云昭放轻脚步走过去,没打扰肖和,只是低声对张大爷说:“大爷,核桃仁那边,婶子们有点吃不准手法,想让肖和再给细讲讲,最好能定个规矩。”
张大爷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末了从鼻腔里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他转过身,佝偻着背踱进了昏暗的堂屋深处,背影显得格外苍老。
云昭等肖和刻完那一道长长的凹槽,才轻声开口:“肖和,核桃仁那边,还得你出马。婶子们怕手不稳。”
肖和停下动作,直起身,抹了下额角的汗,微微喘了口气,沉默地点了下头。
他放下短刀,走到墙角,抓了一把簸箕里各种瑕疵的核桃仁,又拿起一把核桃夹和那块光滑的薄木片。
“走。”
王婶家的院子里,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肖和没理会那些目光。他径直走到院子中央的石磨盘旁,将那一小簸箕瑕疵核桃仁放下。然后拿起一颗带着明显碎边的核桃仁,展示给大家看。
“碎。”他言简意赅。
接着,他拿起核桃夹,用左手稳稳卡住一颗新核桃。他刻意放缓动作以便让她们看的更清晰,从核桃摆放的位置,到手指按压的力度,再到手腕发力的角度,每个动作都有刻意停顿。
“咔哒。”声音依旧清脆。壳裂开,里面的仁完好无损。
接着是撕苦衣。他用薄木片尖角轻轻挑开苦衣边缘的一小点,然后手指配合着木片,动作轻柔,像揭开一层极其脆弱的薄膜。很快,一片完整的淡褐色苦衣被剥离下来,露出里面饱满金黄的仁。
“慢。”他放下那颗完美的仁,又拿起一颗苦衣残留明显的,“净。”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用最直观的动作和最简短的字眼,一遍遍重复着慢动作。妇女们围拢过来,屏息凝神地看着。
“肖和哥,这用木片尖儿挑开的口子,是不是得特别小?”一个年轻媳妇小声问。
肖和点头:“小,要稳。”
“那这撕的劲儿,是不是得顺着纹路?”王婶仔细观察着。
肖和再次点头:“顺,要轻。”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无比专注,手上的动作也放得极慢。
看着这一幕,云昭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一半。她悄然退出人群,快步走回肖和家的小院。当务之急,是包装。
肖和之前拖出的那根粗壮老竹筒,内壁上已经刻出了数道深而均匀的环形凹槽。云昭凑近一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想将这竹筒剖开,利用其天然坚固的筒壁和内部的凹槽结构,制作成一种内嵌式带缓冲凹槽的竹盒保护框架。只要将竹盒放入其中,四周的竹筒壁和内部的凹槽能有效缓冲,保护盒盖和徽章不被挤压变形。
就地取材,结构简单却异常实用。
但肖和显然遇到了瓶颈。如何将这粗壮的竹筒精准地剖成需要的弧形板材,尤其是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的情况下。
云昭看着那被刻坏的两处刀痕,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院角那台锈迹斑斑的老式简易台钳上。那是以前张大爷用来固定木料做点粗活的。
这时,肖和已经教授完毕回来了。云昭看见他眼中顿时一亮。
“肖和!”她指着台钳,“用这个把竹筒固定死,可以用台钳借力!”
肖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静的眼眸亮了一下。他立刻走过去,费力地用单手和身体将那沉重的台钳拖到工作凳旁。云昭也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粗壮的竹筒牢牢地卡死在台钳上。
竹筒被牢牢固定后,肖和再次拿起短刀。他左手持刀,刀刃稳稳地抵在刻线上,身体微微前倾,将一部分力量倚靠在台钳稳固的基座上,利用身体整体的稳定性来弥补单臂力量的不足和可能的颤抖。
“嗤——”
刀刃沿着凹槽的引导线,缓慢而稳定地切入竹壁。竹屑随着刀锋的推进均匀地翻卷出来。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寸推进都无比精准,再也没有偏离分毫。
阳光终于完全刺破云层,金灿灿地洒满小院,照亮了肖和专注而坚毅的侧脸,照亮了刀刃下逐渐成型的坚固竹材。暴雨、畏难的话、翻卷竹屑的刮削声……不同的声音在此刻于云昭的脑海中交汇碰撞,正发出沉重而充满生命力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