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声音像飘在云端:“皇帝金口玉言都答应了,谁还敢质疑?质疑就是抗旨,要掉脑袋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再说了,着急有用吗?”
春意还想说什么,却见公主已重新阖上双眼,呼吸平稳,神态安然,仿佛刚才接到的不是一道决定她命运的懿旨,而是一张无关紧要的戏单子。
春意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轻轻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门。
门扉合拢的轻响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春意背靠着门板,怀里那卷明黄绸缎隔着衣料,依旧烫得她心头发慌,一股寒意却从脚底直窜上来。
她望着雅间紧闭的门,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就是……帝王家的宠爱吗?轻飘飘一道旨意,便将人如棋子般摆布。
接下来的几日,熙仁公主府平静得诡异。
春意眼见着自家公主依旧雷打不动地睡到日上三竿,兴致勃勃地去西市淘换些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据说是新得的香料),甚至去“旧故里”的次数也未曾减少半分。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或许公主真有成算?或许皇后娘娘只是走个过场?
直到招亲前三日,熙仁公主斜倚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春意,这几日,长安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或者……有什么人回来了?”
春意心头一跳,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这几日长安城里的大小动静,事无巨细地禀报:
“李尚书家表亲的儿子来探亲闹了笑话,王御史新纳的小妾和原配打起来了,城东新开了家波斯胡商的铺子……”
她一边说,一边偷觑公主的脸色,见她依旧是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心中稍定,才继续道:
“哦,还有一件要紧的。奴婢听闻,崔太傅家的那位幼孙,骠骑大将军崔逢青,北境大捷,不日便要班师回朝了!估摸着……也就这两日能到京。”
提到这位声名赫赫的将军,春意的语调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畏和兴奋,
“长安城里关于这位小将军的传闻可多着呢!有人说他面如修罗,青面獠牙,在战场上生啖敌肉,能止小儿夜啼!也有人说他身姿挺拔,肃肃如松下之风,气度高华,风华内敛,贵气天成……”
浮梦原本无意识敲击窗棂的手指,蓦地一顿,崔逢青?
那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
她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底无声地划过一丝警觉:“不会是他。”
崔家,盘踞朝堂百年,根深叶茂,是真正能与皇室掰手腕的世家巨擘。
崔逢青更是崔家这一代最耀眼的将星,手握重兵,声威赫赫。
这样的人,崔家怎会允许他尚公主?尚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废柴”公主?这无异于自断臂膀,将前途无量的继承人送入皇室编织的、华丽的囚笼。
更何况是崔逢青本人……以他的傲气和实力,岂会甘愿受此摆布?
春意说完,见公主依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眼神似乎飘得更远了,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安静地侍立一旁。
山雨欲来风满楼。
长安城的空气,似乎都因这位即将归来的煞神将军和那场即将到来的荒唐招亲,而变得粘稠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