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火队后面跟着周围民宅招募的民工,拉着水龙迅速朝火源处雷霆进发。
李妈被这支井然有序的队伍冲开,她就要朝吴孟津缓步走来,吴孟津心中退却,但还在向前走。偌大的周宅,没人能告诉她她的豆芽儿去哪了,他吴孟津也是。
那个老人毫无疑问地挡在他的面前。
“孩子……你看见我孙子豆芽儿了吗?”
李妈唇畔干得起皮,手掌颤抖地划着一个矮矮的个子。
“……没。”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只在喉咙中挤出一个干涩、短促的音节。
本不必来问他的,他连自己都帮不了,又如何帮的了别人,多说一句,只不过是又在碾作尘的无望中又添了一脚罢了。
吴孟津侧身想绕开这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绝望。
才要跨步,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他绷紧的小臂,朱殷先一步跨到吴孟津身前。
“老人家,你定定神,再仔细想想,最后一次见豆芽儿是在哪里?”朱殷问道,声音不高,却犹如拨云见日,令人心神安宁。
李妈颤抖着嘴,努力回忆着:“我跟着内宅嬷嬷,把最后道菜送到宴上,就找不着豆芽儿了。”
朱殷抬头注意到远处的火光,刚才报信的时候说的是后厨,豆芽儿还是个孩子……
“小难,我和老头子就待在这里,你带着这个老人家去找找。”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闫琼花见李妈可怜,也想着帮忙。
吴孟津也注意到了后厨方向的火光,若真是在那里,还有希望吗?
“孩子,帮帮我。”李妈像有了希冀,抓住朱殷和吴孟津的手。
……
也许还活着吧。
“……好。我带您先过去。”吴孟津搀着李妈的手,步伐尽量缓慢。
灭火是仆役们要做的事,周家的姨娘们带着小孩上了岸就并无太多着急的心思,一听说火烧在祠堂和后厨,压根就烧不到他们身上,顿感从容,大都聚集在岸上隔岸观火,生平又能见到几回大火,难得之景怎可错过?
只有周震雄急急忙忙朝着祠堂过去,身后跟着齐全和周氏兄弟。
周家园林建得繁琐,划地绘图的时候周震雄就拍板子指挥工匠务必要大要阔气,不仅如此,每一个建筑都要雅,要有韵味。只有这样的大宅才配得上他泼天的富贵,原本一条十几米的路,绕来绕去能给你绕上一百米。
所以也许根本就不是浇不灭这火,而是一路上送过去的水相对大火只能是杯水车薪。
周震雄一路上绕路绕得头晕,平时闭着眼都能走的路,现在竟分辨不出方向。他望向南边冲天的火光只能干着急,祠堂花费最多,这烧的哪是房子,是他的拼命钱啊!什么雅啊,什么高洁,都是放屁!他恨不得现在把前面的这些破竹子破花通通都砍了拔了。
“齐全!你去前面开路,直接从这片竹子前穿进去!”通过这片凤尾竹林,能从南角门进去,周震雄给齐全下令。
竹子是从深林里连土迁过来的,密密丛丛,入了秋地上掉着枯叶子,踩在上面“嘎吱嘎吱”脆响,杆杆生得挺拔高壮,掰不断,只能靠着齐全横展双臂撑开一条道。
周震雄还有齐全开路,周氏兄弟跟在后面不时被反弹的竹子突然袭击,偶尔还来一只蚊虫咬在他们的嫩肉上,他们哪受得了这等折磨,嘴里嘟嘟囔囔一直抱怨。
“文儿,学儿,这就受不了了?要知道我以前还在耕田的时候……”周震雄逮着机会就拿他的发家史语重心长地教育儿子们。
但身后的周氏兄弟只周震雄的实践经验当蚊子嗡嗡。
终于到了角门,齐全过去开门。
从角门进去,就看见巨型火蟒攀附在祠堂的木梁上,狠狠撕咬着弱小的祠堂,黑焦的木头如骨裂般半折,瓦砖跌落,正楷大书的“周氏祠堂”匾额堪堪掉在地上。
“哎呦!列祖列宗!雄儿不孝啊!”周震雄用他那裂皂嗓拖长着声音上前哭喊,跟梨园里的戏子唱戏似的。
他喊着就要闯进去,被齐全和周氏兄弟拦住手臂。
“是雄儿对不住列祖列宗!”周震雄提着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长长地嚎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