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神色匆匆,一丝不苟的发髻下,几缕不易察觉的细发贴在微有薄汗的颈侧,待朱殷靠近她才猝然抬头。
周挽眼神中还残留着一抹未散尽的烦躁,见了朱殷,又恢复了她得体的笑容。
“周姐姐。”朱殷沮丧着唤了她一声,替她拂去肩上的片叶。
周挽拉过朱殷的手,询声问:“不是说已经备了马车,你怎么还没回去呀?”
往旁边一看,她真是急晕了。
周挽几不可查的慌乱,差点忘了朱殷是吴孟津的表妹,她在,吴孟津理应也在的。
刹那的瞬间,吴孟津也闻声抬起双眼,他深邃的黑眸平静无波,却似乎比刚才又空洞了几分,没人看见他袖中的手攥到发白。
朱殷脚在鞋里偷偷蜷缩着,自己夹在中间属实为难,作为神仙,她感知超常,他二人却让朱殷莫名心慌。
相敬如宾的才子佳人本该赏心悦目。
朱殷觉得此刻该说些什么,东风恰来,朱殷鼻尖轻皱,近乎闯入地拉住周挽的手。
“周姐姐你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是月桂的香味。”
话一出口,朱殷想悔棋却被无形要求不许回头,她自以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出来的体面话,却误打误撞迎来初春的暖意——冰化了。
她的脚下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冰窟窿。
朱殷一人撑起的片刻寒暄草草结尾。
吴孟津率先打破沉默:“周挽,可否借周家马车一用?”
这话说得多余,像是刻意盖上的遮羞布。朱殷意外,吴孟津不是都准备直接用了吗?
周挽很快调整呼吸,语速放得缓慢,开口询问:“要用马车吗?待会我便去替你向父亲呈禀,只是不知是何故?”
吴孟津没有回答,只是侧开身子,让她看看李妈怀里的豆芽儿。
周围空气仿佛凝滞,周挽面上的血色退潮一般从她脸上褪去,鸦羽般的长睫不住地颤抖,不敢直视那令人反胃的惊骇源头,她右手隔着薄薄布料按住左臂,似乎这样,才能勉强支撑。
“豆芽儿是从后厨救出来的。”吴孟津语气沉重地陈述着。
周挽从袖中荷包拿出几张银票,伸向李妈,她声音摇摇欲坠:“去医馆看看吧……兴许还有希望,马车我再派一辆宽敞的。”
“大姑娘慈悲。”李妈抱着豆芽儿,感激地收下了钱。
“阿碧,你一起过去,跟马厩的钱翁说一声,挑两匹行的又快又稳的好马。”周挽又吩咐道。
“是。”阿碧低着腰答。
“大姑娘的恩,老太我无以为报啊。”李妈老泪纵横,在周府无依无靠的,没想到能得周家大姑娘的垂爱。
吴孟津微微颔首,朱殷朝周挽告别。
周挽没有回答,只是侧着身子给他们让路。
错身的瞬间,衣袖瞬间擦过,红纸婚约上的人形同陌人。
朱殷发觉除了月桂香,还漏了沉香。
往西边去的方向人渐渐稀少。
朱殷一行人一路加快步伐,身上站着露水,李妈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朱殷主动要求替她抱豆芽儿。
李妈把豆芽儿交托在朱殷瘦小但有力的手臂上,小心翼翼想摸摸孩子的脸,却又怕弄疼他的烧焦的脸,慈爱地说着:“……豆芽儿,你运气好啊,遇到这些个善良的哥儿姐儿。”
朱殷接过豆芽儿,欲要往前进却停住了脚步。
吴孟津转过身:“你要是抱不动,我替你抱就是。”
朱殷沉默了半晌,垂怜瞥向豆芽儿,说出实话:“豆芽儿……他好像死了。”
李妈在旁边笑着,苍老的笑声有些可怜,这一笑,又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