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想到,她承认了,“逃避,或许吧。”她眼睛依旧亮晶晶的,“或许是这样的昆西。”
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我已经说出最恶毒的话,我无话可说。
“教堂充满了人,修道院充满了人,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没有什么分别,选择神职和选择一份工作没有分别。”赛琳说。
我苦笑道:“你这样说,是想让我不用担心你被虚无的神圣迷昏了头脑,是吗?”
赛琳笑了笑,然后我听见她用好听的声音问:“你觉得上帝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我已经彻底无力。
可是她却显得很快乐:“上帝是爱,昆西。是包容,谅解。”
她抱着腿,把下巴搁膝盖上,缓缓道:“你知道吗,我班上有很多调皮的小孩,有的很坏,有的只是有些无知。我通常会选择原谅他们,当我原谅一遍可能没什么变化,奇怪的是,当我原谅他们五遍,七遍,十遍……我发现他们变得客气了。或许他们有一天会变好,然后感到愧疚,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更加迫切的需要原谅。”
“在我原谅一个犯错的孩子时,我意识到,不是我要原谅,而是他需要原谅,每个人都需要原谅,包括我们的母亲。”
“你听起来很自大。”我说。
赛琳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很讨厌,但我知道你理解。”
她接着道:“某种程度上,我们都很自大,只不过,有一点我们不同。我原谅我的自大,但你没有。”
“我也原谅我的逃避,昆西。”她说着用一种很怜爱的,长辈似的神情看着我,就像用眼光抚摸我的头发和脸颊。
她心疼我,是的,她正在心疼我,带着一种好像她已经走出去的过来人的眼神心疼我,她觉得我应该达到她这个程度但是我没有,她难道觉得我还是一个幼稚又任性的孩子?
就好像我的从前和现在,我一直以来经历的一切就是一场不成熟导致的幻想,多么幼稚天真的,刻意痛苦的角色。
我被这个眼神深深地刺痛了。
“赛琳。”我说,“既然这样,我也要做修女。”我近乎无理取闹,“我也要像你们一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修道院答应了我无理的申请,尽管我的眼中充满了叛逆与不虔诚。
现在好极了,我不用寻找住处,我不需要更多的衣服,我拥有一件小小的屋子,一张窄床,一套修女服,我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直到赛琳敲门进来,她教我怎么把我卷曲蓬乱的头发藏进修女帽里,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说,也不阻拦,她的心中没有不解与愤怒,但我仍然觉得她背叛了我。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你从没和我提起过。”
她的手指灵活地别起我的头发,“我需要勇气,昆西。一个人做决定时才会拥有的勇气。”
“你担心我阻拦你?”我问。
“你会吗?”赛琳笑道。
我的声音发闷,“我不知道。”
“或许你不会,你永远都那么善于理解。我知道的。”赛琳弄好了我的头发,指尖不动了,合成掌慢慢落到我的头顶,“又或许是,我担心这个决定会伤害你。”
我简直想哭,牙齿颤抖着抵在我的下唇,我的睫毛快速眨动,尽量把眼泪逼回去。
等她将要开门出去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你确实伤害了我。”
紧接着,我看到一个歉疚的眼神,她的嘴唇渐渐抿起,最终默默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刻我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心脏剧烈的痛苦,我冲出门去,试图抓住她的身影,我要让她收起那种受伤的我不能忍受的表情,我要对她说,我收回刚刚的话,随便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所谓。
可是我慢了一步,而且我走不清修道院的弯弯绕绕。
我的帽子跑掉了,头发散成鬼样,站在拐角,我终于开始哭,小小的近乎无声的抽泣。
幸好,这里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