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还对我说,大家不会选择在晚上穿过森林,因为里面还残存着原始的危险。但我还是向前了,带着一种莫名的勇气,几乎不尊重自己的生命,我走的不快不慢。
密密的黑色的林子,我踩进去,树叶和树枝在我的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潮湿的叶子带着海水的盐味很多次擦过我的脖子和脸颊,我不知道上面有什么生物,或许是拇指大小的虫子,或许是裹满粘液的软体动物,或许他们有剧毒,但我就这样扒开了。
我想象着,怀疑着,最终恢复了恐惧的知觉,我开始小跑。
因为慌张,一脚踏进了黑色的水坑里,担心有什么就此会爬上我的脚,于是我拼命地甩动,但又站不稳,身体和树干,枝蔓碰撞,我感觉身上的伤口开始出血,我蹲在了地上。
确实有虫开始爬我的腿,爬上我的胳膊,一些很小的蚂蚁,还有一条很小的蛇,它从水坑旁爬过去,黑色的鳞片闪着月光。我很害怕,同时又没有那么害怕。
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偏离那条正确的小路,但我看清了一些蚂蚁,一条很小的蛇,于是渐渐没有那么惊慌,我又开始走,林子从紧密的黑色蜕成墨绿色,抬头的时候,某些缝隙,那里的绿色更明显。
我想起昆西附近的森林,四点以后我不会再经过它,传闻那里有女妖,而我异常地坚信,如果我经过了,她就会把我绑走。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安全,我可以从朝西的窗户看见那片林子,我和赛琳所有的合照里都有那片林子,我母亲葬礼的照片里也有那片林子。
我开始觉得我走在那片林子里。这里和那里都是同一个地方。
我感觉到我温热的血液已经浸湿了衣服,混合了海边的湿气,我散发出混合海盐的铁锈味。
这座林子里的女妖可能会因此找到我,但从始自终,她的手都没有经过。只是有很多不同的虫,不同的鸟,水坑里的蛇和蛙,吵着叫着,还有我踩在树林里的声音——这里没有女妖,只有我自己。
就这样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子从黑色变成墨绿色,又变成不同层次的绿色。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有人吗?”
我看到她的手电筒,蓝白色的光,晃过去,射走一只海鸟。
“有人吗?”她喊。
我就要被看见了,我想。
“有人吗?”这个声音穿过黑色的世界。
请发现我。看见我。找到我。我已经走了太久,我的心底涌起狂潮——
“有人,”我出声。
“我在这!”我用尽最大的力气。
当女人用冲锋衣把我裹起来的时候,我哭了。
“他们告诉我有个女孩要过来。”
“嗯。”我点头。
“很少有人会在晚上穿过这片林子。”
“嗯。”
“你怎么想的,非要现在过来?”
"嗯。"
女人笑了笑,我感觉她的臂膀很强壮,“你几乎走过了,明白吗?”她说,“你几乎走过了整片森林。”她搂着我,“你其实已经走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了前方营地的暖灯,像太阳一样。
“这里的中学生经常把穿越森林当作挑战,但没人真正试过。”
我说:“我已经二十二岁,我已经长的足够强壮,我有足够的力气,我已经能独自穿过森林。”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笑着回道:“是的。你成功了。”
是的,我已经长大成人。
“啊!”女人忽然惊叫。
我转过头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我的衣裳,血已经染红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