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普通的,”惜予又想到,“再买顶帽子。出去的时候留意一下有没有人在四处打听……”她指了指床上的人,瓶儿点头。
等瓶儿去添置新衣,她便接过小丫头的活,拎了他沾满灰尘泥土的皮鞋去清洗。之后便守在床边无所事事。
惜予终于发现男人醒了,正盯着她看。她扬了扬手里的子弹壳,“你的。”塞到他手心里。
医生把从他左肩挖出一颗子弹交给惜予,作为她““丈夫”大难不死的纪念。
惜予静静看着那个青年,青年猛然伸手拽住惜予,弹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他身体还很虚弱,力气并不大。
他苍白脱皮的唇动了,“带我走,不能停留在任一处。”
看样子如果不带他走,惜予和瓶儿也走不了,于是她们只得又带着这位高瘦的青年离开医院。
应青年要求,不能再走铁路。她们转从嘉兴的埠头离开,路上伪装成寻常人家的夫妻,有时则是兄妹,两人阿哥阿妹的互称。
一程水路一程陆路,足足用了半个多月才到上海。
也亏得有个男人在,使她们两个姑娘出行显得不那么扎眼,一路还算得上太平。
抵达上海前,惜予见他一身长衫竟又穿得破旧了,恐他投奔之人若心眼势利,瞧他不起,便再次到成衣店置办了白衬衫和西装西裤。教瓶儿浆洗毕,借了旅馆的熨斗整服贴。上海分道扬镳之前,亲自交给了他。
此人大受感动,才告诉惜予,自己真名叫臧克渠(此前他一直说自己姓张),山东青岛人,打算去圣约瑟大学找熟人借宿。这一路上是被歹人追杀。
王遗时也就读这所大学,在机械工程学系。
一想到王遗时,谢惜予便不再有耐心依依告别。
—·—
这半个多月,王遗时也十分焦灼。惜予离家第二天,王家公婆就拍电报通知儿子惜予可能往他这赶来,吓得王遗时犹如身后鬼追债,日夜不得安宁。
杭州到上海,火车最多一日工夫。谁知竟半个月不见踪影。
饶是王遗时再不悦发妻,此时亦不禁为她担忧。妇道人家从未出过远门,世道不好,路上流寇贼骗,哪应付得过来?
正巧这时有人拍门,同居的金小姐去开门,一个面色煞白的大小伙子,着一件崭崭新的白衬衫和黑西裤。
“善言(王遗时,字善言),寻你的!”
臧克渠进了门,黑皮鞋边上干涸的泥暴露他久经跋涉的事实。
金小姐在他前方摆了双竹织凉拖。臧克渠道过谢,换上拖鞋,王遗时正翘着腿在客厅餐椅上看报纸,见他来连忙起身添茶。
原来臧克渠此行投靠的熟人因为暑假回老家,特将他转托到王遗时处。熟人说王生正直仗义,素来谁请他搭把手、帮个忙,他少有推拒的。
宾主刚坐定,立即又有人上门。金小姐放下手边整理照片的活去开门。
这回一开门,是个粉团儿似白嫩的小姑娘,小小的瓜子脸上一双蓄着春水旺旺的杏仁眼,好不标志,却使金小姐顿生戒心。
她一双伶仃细手慢悠悠撑上门框,挡去门内风光,没有半分延客入内的意思。
惜予哪用得猜,眼前人分明就是合照上的姑娘。金小姐足足比她高半个头,身穿当下时髦的洋裙,面孔上可见化过妆,既贵气又精致。
“借问,王遗时住这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