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姐心想:果是他老家的原配,竟然没折在半道上?
倒不是恶意,半个多月没消息,大家都以为出了什么事,人可能已经不在了。一确定来人身份,金小姐眉目间的不喜悦化作一道道山川似的竖纹。
她挥手同惜予讲:“你何必寻上门来,搞得大家不欢喜呢?”
惜予也不落下风,“放心,我没打算求他跟我回去,也不想苦苦纠缠,只要今朝三人去寻道台讲个清楚。原本我是明媒正娶,你是外头的,看小姐你是个体面人,一定没打算给他做小。那么,你我必走一人。我只求个结果,怎么都好,但求结果。”
金小姐听她并不打算纠缠,反而有心了结此事,态度也就有了松动。
金小姐身后,屋里的两个男人已经聚了过来。
到这时,王遗时才算第一次正眼看谢惜予,并没有新婚那晚吓人,不过横眉冷目,叉着一把小腰在他家门口拎不清,依旧叫人头疼。
倒是一旁的臧克渠甚是热情,主动挤到门边与她交谈起来。两人好不热络,且臧克渠言语之间对她颇为信爱,好似交情匪浅。
她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认识个走南闯北的革命青年?
王遗时满腹疑窦之际,臧克渠拉着谢惜予同她身后那个怯生生的丫头一道跑了。
王遗时一头雾水问金小姐:“怎么跑了?”
金小姐说:“她不是说饿了么,臧先生大概领她吃饭去了。”
察觉出王遗时话里对谢惜予的关心,金小姐扭过头去扳住他的脑袋瓜,递去一片半分示好半分警告意义的眼波。
王遗时连忙打趣金小姐,憨头憨脑的,叮咛她千万不用瞎想,他同这个封建的女人浑身不搭嘎。王遗时轻轻戳了一记金小姐的肋骨,金小姐立忙笑得躲开去。
两人闹着玩,你打我我闹你,抱得如同百得胶黏起来的两片纸头。
得知上海分开后惜予主仆还未进过食,臧克渠带她们就近到公寓楼下不远处的柴爿馄饨摊垫肚皮。
一碗下去,吃得肚皮溜圆,臧克渠问:“饱啦?”
惜予点头答应。
臧克渠问起她怎么会找到王遗时这里来,惜予终于如实以告。他又问:“你的打算是离婚?”
惜予摇摇头,“我想求个结果,没想过是怎么个结果,总之不能是守着老家等他一辈子。”
臧克渠赞同,指出:“可是,傻妹子,你什么主意都没有,如何求得满意的结果呢?你已经主动离开了家门,何妨再主动一些,跟王先生说说你心里的打算,或许坐下来商量着商量着,就将你们的事办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客观地为她献策,惜予慎重采纳。
臧克渠话锋一转,又问:“你知不知道,清朝倒了以后再没有道台官?”
惜予又点头。
这下臧克渠闹不明白了。
也不怪他,旁人都不晓得,“寻道台”原先是谢老爷的口癖,他思想残留严重的一个人,同人相骂到词穷时,老思想作祟,就爱讲“去寻道台断断公理嘛”。谢家姐弟幼时爱学人腔调,将自家老父这句名言学得形神兼备,青胜于蓝。
后来大了逐渐知事,谁都晓得这话荒谬,却也懒得改了。
臧克渠听说其中缘故后亦觉诙谐,拍桌大笑。他嗓门清亮震天,半条街的人都回头来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