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予连忙将明年姚安安也要来上海念书一事分享给她,惜予听了自然欢喜十分。
王遗时问:“是不是过年时候在你家碰见过的小姑娘?”
惜予点头。“是呀。是阿弟的小相好。”
王遗时立时去看慎予的反应,只见他被打趣,竟未有少年人提及情爱时惯有的慌张,而是大大方方承认了。
“阿姐,你这话该讲给安安听去。”
惜予掩嘴笑,慎予在一旁揽住她颤抖的肩膀,十分亲昵地注视着。
王遗时很少见到惜予笑得如此开心,想她平时与自己相处也许没有完全卸下心防,竟有些失落。
聊了会,慎予指着沙发边一口大皮箱,跟惜予说起谢太太恨不得钻进箱子里去的故事,想叫姐姐当笑话来听,谁人晓得惜予竟一下眼眶红红的,似要哭了。
十几年来,慎予脑中几乎不存在阿姐哭泣的记忆,她一直都非常坚强。他手里攥着惜予给的手帕,想起沾到过自己汗水,递出去的手顿住,又悄悄缩了回去。
惜予抬手擦掉眼眶里的泪水,拍了拍小弟的胳膊,叮嘱他不要忘记过来吃晚饭。
王遗时搂着惜予下楼,回他们的家。
慎予在门口送别,看他们两两倚偎的光景,对安安倍觉挂念。回屋就坐到书桌前,挥毫落笔,一天时间写了两封信。
去阿姐家吃饭的路上,特意先绕路跑了趟街角的邮筒投信。
过了几日,慎予还没等来安安的回信,瓶儿却收到一封未署名的亲笔信。写信人似晓得瓶儿不识字,因此收信人写的是惜予。
惜予拆开信,抬头一句便写:此信寄瓶儿,望惜予阿妹念与她听。
瞥了眼落款,净生,便知晓是谁人写的信了。忙将在厨房干活的瓶儿唤出来,连抬头带落款一字不拉念给她听。
瓶儿初时神色无恙,越听越是面色鲜红。臧克渠信里说到“甚是思念”时,她羞得连头也抬不大起来。
“是你的净生呀。”惜予揶揄地把信纸往瓶儿怀里一塞,她上发条弹簧似的跳起来跑走了。
去年时她们来上海的路上,臧克渠自我介绍,只肯说自己姓臧。瓶儿只知张章,从未听过有人姓臧的,便偷偷问惜予是不是“龌龊”的那个脏。
话被臧克渠听到去,他也不恼,笑呵呵地解释清楚,还自我调侃我姓净,叫我净生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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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上海入了黄梅季,雨成日里下不停歇,公寓门口的大理石地面积了一层密实的水雾。
一日慎予来吃晚饭,整个人一瘸一拐,追问之下才晓得在楼下大堂里滑了一跤。
等王遗时从学校归来,说楼下印度保安已经在铺防滑地毯,想来不止一两位住户受到了皮肉之苦。
于是大家一致要求惜予最近轻易别出门。
这天夜里九、十点钟,雨又泼喇喇大了起来。门外却有人一阵猛敲,打雷似的,吓得家里三个人心头一跳。
王遗时恐来者不善,独自去开门。
谁晓得,来人竟是许久不见的金小姐。
门外金小姐浑身湿答答,淋成个落汤鸡,面孔上鲜艳的口脂亦花到一边去。一见到王遗时,顿时间泪眼滂沱朝他身上扑去。
王遗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龙舌兰味,晓得她八成吃醉了,留在外面怕她出事,半搀半挂地把她请进家,安置在沙发上。
惜予拿来干毛巾,金小姐接过,但抬头一看是惜予拿的,立忙丢开,抓着王遗时裤腿哇哇哭起来,从沙发软塌塌地滑到地上。
王遗时进退不是,求助地望着惜予。
惜予捡起毛巾,欲上前,被王遗时阻止。
“你当心被她甩到。”王遗时将金小姐提到沙发上扶好,立刻守回惜予身边去,唯恐她动起手来。
金小姐此刻虽说酒精上头,但仍存一丝清醒意识,晓得自己醉醺醺瘫在人家屋里,无疑像极一条癞皮狗。王遗时又像防贼一样将他妻子藏在身后头,两厢一对比更觉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