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儿把诚仁抱到宁宜床上,从随身行囊里掏出尿布,擦洗干净之后换上。
从始至终,旁边那张床上的平宜都在呼呼大睡。凭儿爱怜地看着她,惜予轻笑道:“这是我家老二,平宜。这孩子贪睡,地动山摇都吵不醒的。”
“我走的时候,宁宜还不会说话。如今连平平都长成小姑娘了。”
惜予坐在床边端详着婴儿黑白分明的双眼,又看向些许沧桑的凭儿,感慨道:“可不是,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家常寒暄之后,惜予敛起笑颜,正色问起臧克渠的下落。
“阿姐,我决不瞒你分毫。那年我随克渠北上后,原住在黄梅,没得一日突然说要搬家,那时老二刚出生,匆忙之间举家去了天津。一路上唯恐牵连相熟之人,只得仓促断去联系。好在我们家亦不过是个接待过往人员的据点罢了,安顿下来之后咱们两家才又恢复了通信。
“可这次不一样,自从华北局势紧张,克渠便与我商量,说天津也不再安全。组织……组织上要他执行新任务,去哪里、做什么连家属都没让知道,除非我跟着一块去。我当然义无反顾,可渠不同意,他让我……”
凭儿说到此此处,情难自已,“他让我带孩子们回上海。他孤身上路,唯一的牵挂就是我们娘几个。不怕你笑话,他和济南老家那边早就闹翻了,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投奔你和姐夫了。”
“不说这见外的话,”惜予摇头感慨,“妳如今住哪里?”
凭儿说住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
惜予攥住她的手,唯恐凭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似的。
“往后还是跟我住!”
凭儿既高兴又惶恐,她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让多年的分别衰减了,可她又怕因此给惜予添许多麻烦出来。
“不用问问姐夫么?”
惜予抬手一笑,“他去岁就留学深造去了。你别急,他还不肯去呢,是我硬叫他去的。”
凭儿急了,“还是这般软心肠,可如何是好?”
“我若是铁石心肠那就好啦?”惜予逗她。
“凭儿,你就是我的妹妹啊。若说从前尚有一层主仆关系拦着,可从你改姓易名那天起,你就成了谢家的女儿,我俩这辈子到底都是至亲姐妹。”
依凭儿对惜予的了解,知道她这话一片真心,纯然肺腑。
—·—
张婶在厨房炉子上煮起一锅白粥,配菜有乳腐、太仓肉丝和笋干,考虑到诚国和诚敏,张婶又弯腰从竹篓里摸出三颗草鸡蛋,预备再煎道荷包蛋。
宁宜洗漱完毕,拉开餐椅坐上去。餐桌对面坐着臧家兄弟俩,白粥与配菜一概没动。宁宜对他们说:“姆妈让我们先吃,不用等她们。快吃吧。”
“谢谢。”诚国点头道谢。
他们吃得并不多,可能还不太习惯南方的饮食。宁宜自己吃完,才发现两人的碗里都还剩了一半。
诚敏嘟囔道:“哥,我想吃烧饼。”
“就你事多。”
宁宜加入他们的对谈,“马上要新年了,早点摊老板已经几天没出摊啦。弟弟你还有什么想吃,让张嬷给你做。”
诚敏怯生生问道:“那有没有炸果子?”
“水果怎么能炸着吃?”宁宜摇摇头。
诚国说:“别理他,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尽拣没的要。他就是口重,给点酱瓜、榨菜就够。”
张婶笑道:“酱瓜、榨菜家里有,我去拿。”
趁着张婶去厨房的档口,诚国悄声问宁宜:“她是你家的下人么?”
宁宜眉头拧紧,“你真不尊重人。”
诚国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叫得再好听,也是被你们驱使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