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的祖父虽然脱离了崔氏,但这些年家业做大之后,崔氏本族又开始重视起表兄祖父这一脉。
几年前,李承宁回外祖父家中探亲,与同样归家探亲的表兄结识,表兄为人仗义洒脱,两人竟是分外投契,待他回了京城,也常与表兄于信中交流。
他出京前,表兄还曾写信给他,言及家主又在洛阳城新置办了酒楼与铺面,怕是这几个月都不得闲了。
他情急之下,才顺手用了表兄的名字。
他想,只要表兄本人不来这凉州城,就无人可以拆穿他。
杨云卿听着崔郎君这些话,因果分明,不似作假,她又继续问道:“崔家在凉州城内有几家铺面,都做些什么生意?”
李承宁闻言,以手掩着口鼻,开始咳,这个问题实在是难到他了,就算他了解崔家的脉系,也并不知道崔家有几间铺子,他只得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不怕娘子笑话,家中子孙繁盛,我并不得祖父爱重,此次出门,也是祖父看我终日无事可做,才将我赶出来历练,只是我对此却一窍不通。”
杨云卿坐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端正着身子有些累,她往后靠在椅子上,继续道:“可你方才说,待你回了洛阳后,会献予我珠宝,既然不得看重,崔家肯为你费心吗?”
李承宁看着眼前狡猾如狐的女子,叹口气,道:“虽不得祖父看重,可我是父亲唯一的嫡子。”说罢,他在心中想,他素来机智,还是险些被她抓到错漏,潜藏在她身边,真的是个明智的决定吗?
可是如今,也难以遇到第二个这样身份的人了。
而且,她话里话外都是珠宝钱财,他大可以用这些诱着她,不愁打探不到有用的讯息。
他又在心里叹口气,好好的小娘子,竟是这样一个粗鄙贪财之人。他因想要利用她所产生的愧疚都淡了几分。
杨云卿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划归成“粗鄙贪财”之人,她黑眸如水,盯着对面的郎君看了几息,这人滑溜得如泥鳅一般,抓不到破绽。她语气沉稳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此处修养几日,等能下地了,便自行离去。”
若他真是崔氏子,此刻定然会应承下来,若他不是,接近她是别有目的,他便会有旁的说辞。
她转身,往门外走去。
李承宁看她要走,不禁松了一口气,与她说话,他心神一直紧绷着。但他一想到现在四面楚歌的处境,又连忙道:“等一等。”
杨云卿听到此话,止住了脚步,果然是别有目的吗?
她扭头去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李承宁看着她黝黑的皮肤,她脸上的一双眸子在闪闪发亮,他顿了一下,才道:“娘子救了我,我本不愿再给娘子添麻烦,只是,我忧心此次的事不是个意外。”
杨云卿挑眉,“不是意外?”
李承宁点头道:“洛阳城内的其他堂兄弟,早已对我不满,也许他们嫉妒祖父把我这个游手好闲之人放出来历练,才会暗中买凶杀我。”
他说完此番话,自己都有些愣住了,也许派人刺杀他的不是贺延廷,是那些忌恨他得圣上恩宠之人呢?
他只愣了这么一刹,双眼便又恢复了清明。
杨云卿没有错过崔郎君眼底一瞬而过的情绪,她从他的眼神里,竟看出了些许被骨肉血亲赶尽杀绝的震惊、迷惘,与几分伤心。
她想,若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他的骗术着实是炉火纯青。
李承宁扶着额头,既然骗了,索性就骗到底吧,把那些他从小便印在心里的“君子立世,以信为本。言辞之间,必守诚笃。虽遇困境,亦不妄语。”这些话,统统扔出去。
如今,他要活命,也要替圣上查案,实在是顾不得这些了。
他仰起脸,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疲惫,“杨娘子,可否容我在此处多待些时日。”
杨云卿抿着唇,和他四目相望,终是说了一个字,“可。”
待杨云卿和两个侍从都出了房门,李承宁把端正的上半身往后一靠,斜倚在枕头上。
他想,在这里至少是安全的,那位杨娘子那样贪财,救他极大可能是看中了他的商人身份,绝不至于要害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