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与杨云卿一左一右护着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郎君,过了小半刻,这马才渐渐安静下来,停下步子,开始啃演武场地上的草尖。
杨云卿翻身下马,后面的知意与剑心早已跟了上来,知意接过了踏雪的缰绳。
贺昭看着坐在马上的幼弟,“还不下来?”
贺珍心中觉得冤枉,他被这马吓得两腿发软,还没缓过来。
他举头看了眼四周等着看他笑话的一群人,咬了咬牙,便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扶着马鞍,右腿从马背上方掠过,与左腿一齐落在地面上。
还没等他松口气,就感觉两只腿跟软面条似的,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面上,还好阿兄扶了他一把。
贺昭看着幼弟这被吓到虚脱的惨状,皱着眉头想,今日的射箭,阿弟应是比不了了,他沉声道,“五郎,你先回去休息。”
五郎便是贺珍在家中的排序,闻言他看了眼阿兄,只是点点头,他此刻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由得自己被两个侍从扶了下去。
他怕继续留到这里,会遭到众人耻笑。在他走之前,他恶狠狠看了身边众人几眼,谁敢笑话他,他以后就整谁。
这位作天作地的郎君终于走了,围观的众人也都松了口气,有说有笑起来。
杨云卿正在一旁检查马匹,她围着马身转了几个圈,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
贺昭把不省心的幼弟送走后,也上前去,他摸着下巴想,珍弟的马一向温驯,无故发狂的可能性非常小。
他正看着,就见旁边的剑心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铁石,在马身上移来移去,最后,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贺昭把目光放在那里,只见一根细小的针正从马身上的血肉里被吸出来。他的目光凝住了。
此事是人为。
剑心拿着那根细针,让杨云卿两人查看。
杨云卿看了眼贺昭难看的脸色,道:“此事涉及贺将军幼弟,这根针,便交由贺将军保管。”
贺昭点点头,没有拒绝,他看着云卿的眼睛,说了声,“多谢。”
杨云卿只是笑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贺昭身边的侍从已用手帕把那枚细针包了起来,把涉事的马匹也交由专人看管。
粗略善后之后,一行人往演武场中间行去。
按例,若没有大事发生,每半月一次的例行比试是不能取消的。
贺昭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的惊马“意外”,此事还需仔细调查,暂时不能公布于众。
他定了心,又去思量云卿刚才的话,她让他不必与她客气,意思是,她没有拿他当外人?
他就知道,在她心里,他们两人还是有当年的情谊的。
当年,他刚及弱冠,而她也才只有十六岁。
意气风发的青年郎君,急功近利,带着支数十人的轻骑就敢去追亡寇,可谁知,敌寇竟是故意引他前去,把他团团围在了路上。
他一时进退不得,眼看着身旁的兄弟也一个个战死,他懊恼极了,正准备跟敌军拼个你死我活时,她出现了。
他还记得,她离那贼寇那么远,却能于乱军中一箭射中寇首,取人性命……
贼寇失了主心骨,一时溃散,被她带来的作战有序的骑兵队伍冲了个稀碎,很快便撤退了。
而她就那样端坐于马上,看着他,淡淡说了句,“你可有受伤?”
他忘了摇头,就那样与她同乘一骑回了军营。
军营里,父帅已经急得团团转了,看到他回来,不禁老泪纵横,重重地锤了他一拳。
父帅是既担心他,又气他自作主张,折损了不少精兵。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他眼前,全是那几十个兄弟的惨死。
每一个,都像是往他心里扎了一箭,痛得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