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笃定与周全,而今想来,竟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筹谋已久。
她并非不明白这份殷勤背后必有缘由。
只是自己亏欠胡府太多,哪怕穷尽全力都无法偿还一二。
只是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于她而言,反成一种难言的拘束。
倒不如,还是开诚布公地同她讲个透彻。
胡府当真有何难处用着自己,哪怕刀山火海,她都愿意去闯。
她暗自思忖着,屋外忽而有几道脚步声接踵而来。
未等她起身,胡霁直爽的嗓音便隔着厚厚毡帘传入屋内:“云姐姐,我正要来寻你呢!”
沈卿云整了整神色,方才挂起笑容,起身去迎:“胡姑娘……”
话音未落,披着雪白貂裘的来客已亲热地挽住她手臂。
夜露的寒气透过衣衫,激得她微微一颤。
“呀,是我莽撞了。”
胡霁察觉不妥,慌忙松开手,解下披风交给身后青萝:"厨房新熬的姜汤,我特意给你带了一盅。"
她一面说,一面从食盒里取出瓷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眉眼间的神情:“天寒地冻的,你方才在祠堂门口吹了那么久的风,可不能着凉。”
沈卿云接碗的指节有些颤抖,心下愧疚愈发深重。
胡霁待她这般妥帖,自己却在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端碗沉默了半晌,却是迟迟没有下口。
“怎么了?”
见她似有异色,胡霁心下微沉,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云姐姐,可是不合你口味?不妨事的,我让厨房重做一盅。”
“不,不是的,我麻烦胡府已经够多了。”
沈卿云犹豫片刻,终究开口道:“胡姑娘,我想了想,我留在府上属实叨扰……倒不如外出另择一住处,若有差遣,你尽可差人来寻我。”
“哪有这番道理?你莫不是故意折煞我的?”
听了她的话,胡霁接过她手里迟迟未喝的姜汤往案上一搁,带了几分薄嗔:“叫贵客出府别住,这话传出去,叫我胡府的面孔往哪儿搁?”
她的眼神掠过沈卿云尚带迟疑的面容,语气忽而一转,显出几分刻意的坦荡:“若你觉得这青松院住着不自在,也情有可原。毕竟……这是我大哥从前住的院子。是我思虑不周,明日便为你另择一处。”
青松院。
这三个字叫沈卿云心下微微一滞。
她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胡霁当初安排的用意。
果然,胡绥之死,胡家人终究难以释怀,迁怒仍在。
这认知令她心口窒闷,更添困惑。
既心存芥蒂,又何必……执意将她强留府中?
“胡姑娘。”
沈卿云的指尖抚过姜汤温热碗沿,平静且直接地问道:“安排我住进兄长生前的居所,是想叫我时刻铭记自己犯下的过错,日夜不得安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