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含真给她举了个例子:“同一条河流在上游和下游也是不一样的,许多因天地造化而成的幻境都与外界的时间不同。有的幻境里已过百年,外面却不过半日;有的幻境才只是一个梦的功夫,外面却沧海桑田。”
“可江心镇又不是幻境。”
“与幻境接壤久了,总要有所变化。”
薛鸣玉若有所思。
她又问那些人面花:“都是你骗来的三魂?”
人有三魂六魄,失一不可。这燕回南竟能种下一田的花,可见为他所骗之人不胜枚举。他就这样借着泥捏的人以及骗来的魂伪装成任意一个人的模样,简直胆大妄为。
“早说了,我这算不上骗。只是你情我愿罢了,”他不赞同道,“活着的人但凡有魂魄扣在我这里的,大多是将死之人经由我出手,留了一命;死了的更不必说。肉身已死,却还能以残魂的意识游走于村头,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好事。”
“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与他们争夺躯壳。”
他对薛鸣玉的说法很不高兴。
“那你又引我们来此次作甚?”崔含真忽而问道。
“还说呢,你以为我要你们来干什么?”燕回南对着他就不大客气了,“你们毁了我的花田要如何清算?这可是我为自己养的躯壳,供我在外行走的。如今一无所剩,你还想一走了之?”
崔含真对这样一个只能被束缚在潭水中的人并不忌惮。
他的眉眼也因此冷了下来,说话声如簌簌落下的雪:“你行此歪门邪道,坑害无辜人不知其数,如今还敢厚颜与我们强要说法,当真是死不悔改。”
“歪门邪道?”
燕回南大笑起来。
“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干过几桩。不过是戏弄了他们一番,又没要他们的性命。这如何算得上是歪门邪道?”
“何况人人都有各自的道,我也不过是遵循本心行事,这又何罪之有?”
“道……”
“是啊,道,”燕回南低头注视着薛鸣玉,“人各有其道,各行其是。你如今也不比从前,莫非还没想过自己的道?还是说,你要修仙?”
薛鸣玉:“修道与修仙不都是修炼,不过是两种说法罢了。”
“非也,大道三千,有人以济世救人为道,有人但求自在逍遥,也有修行一生,只为将剑法练至圆满……这些都是修道。还有的,却别无所求,只求飞升成仙,那便是修仙。”
“修道之人圆的是本心,并不求羽化登仙。诚然,这世上本也没有仙,”他笑了一下,“修士渴求飞升成仙,恰如凡人追寻长生不老,到头来都只是大梦一场空罢了。”
“看在你性情与我投缘的份上,我劝你莫要把大好年华空耗在虚无缥缈之事。”
他侃侃而谈之时,崔含真难得没有打断他。
因为在这一点上,他确实不曾说错。这些话即便今日他不说,往后崔含真也是要郑重与薛鸣玉叮嘱一遍。这向来是翠微山的规矩,免得弟子误入歧途,一心修仙乃至走火入魔。
昔日他的师尊在拜师礼上也如此肃穆地告诫过他。
薛鸣玉听了,倒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沮丧,抑或是蠢蠢欲动。很多年轻弟子刚入道时总会如此。但她却不以为意。
她想的十分简单,既然修仙是很困难的事,又白白磋磨光阴,那就等她活得够了,没多少年好活的时候再试。
这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
“你故意告诉我们许多,难道会不求回报?”薛鸣玉审视着他,“你想要什么?”
“我物色到了一具新的躯壳,如若你肯把他带给我,我愿意与你交换一样你肯定会想要的东西。”燕回南渐渐加深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