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铮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地喊他,生怕他下一瞬就要断气。
“你先走,别过来,别碰到我身上的虫子。”他费劲地把妹妹往远处推,担心她会被自己连累。等她惶惑地被驱赶到一旁,他才对着薛鸣玉慢慢地笑起来。
“我都想起来了,”他说,“那一回我掉进河里,看见有个人影在岸上怎么也不肯来救我。我当时心里好埋怨她,可后来模模糊糊就忘了,我以为是个错觉。但或许是要死了,有些记不清的突然又都想起来了。”
“那是你,对不对?”他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不怪你,”他轻声重复道,“一点也不怪你。我只是可惜,可惜明年过节时我就不能给你放花灯了。”
“你要过得好。”
书生的脸色越发青白,似乎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他终于逾越了一回,摸索着贴上她的手背。“薛姑娘,我叫齐宣。不是齐铮的兄长,也不是什么书生,我叫齐宣。”
大滴大滴的珠子砸在她的手背。
薛鸣玉这回总算看清了,是他在流泪。
可是越来越多的蛊虫嗡鸣着将要涌出,他自知不能拖累她,再另外给她添麻烦,遂而主动松开她,含着泪对她露出苍白的笑。
那双原有几分像李悬镜的眼睛凝望着她,可这回薛鸣玉不会再愣神了。
她记住了他的名字。
“齐宣。”她突然叫了他一声。
然后在他绵远忧愁的目光中放火将他连同之前的断臂齐齐吞噬。
见状,齐铮不由自主地扑去,却被薛鸣玉亲手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人影逐渐模糊,以至于她分不清她的哥哥被烧到哪里了,还剩下什么。
滚烫的火映亮了所有人的脸庞,有烟徐徐升起。隐约还有细微的呼唤从火中传来,凝为最后一粒血渍。
“鸣玉……”
齐宣终于死了。
……
薛鸣玉走到齐铮旁边,却并不低头看她,只是望着飘远的烟。
“你抬头看这烟,灰黑色的,这是在烧他的衣裳……”齐铮顺着她的话泪眼朦胧地仰面看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脚都蹲得发麻,站又站不住,只好一屁股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恰在此时,细腻雪白的烟袅袅升起。
“烟变成白色的了。”齐铮恍惚道。
“是,”薛鸣玉告诉她,“这是在烧他的肉和骨头。”
“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最后只剩下零星的碎骨和白灰。”这样的情形,薛鸣玉看过太多太熟悉了,从剑川到尸横遍野的襄州,真的是太多了。
最后她俯身把那捧灰拢在掌心——
原本齐铮抢着要去收的,可这火是灵火,残热也足以烧焦一个人的皮,故而薛鸣玉要她让开,她来收。然后叫山楹从乾坤袖中找个匣盒给她,装好了她再搁在齐铮摊开的两只手中。
“回去就说他被妖袭击了,翠微山的人替他收的尸。莫要提起那些蛊虫,倘若你不想遭人白眼与驱逐的话。”
薛鸣玉平静地对她道。
*
山楹始终隔了一个人的间距跟在她身后。
他看着波澜不惊,一副与他不相干的冷淡样,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有很多话想问,却无从问起,也知道她估计不会告诉他。又为那个书生最后恳求地流着泪望向她,只为她能记住一个名字而滋味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