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勇幸灾乐祸笑个不停,“一口气把前朝内廷都得罪光了,张文也真够绝的。”
陈令安只看着窗户上摇曳的树影发呆。
半晌才慢慢道:“他功利心很重,好不容易爬到尚书的位置,绝不甘心就此落寞的。”
“可不是嘛!”吴勇接茬,“这些天急得他上蹿下跳,魔怔了似的蹲在吏部、都察院打听消息,寻同乡、投老师的到处钻营,可惜没人搭理他——谁让他惹恼了皇上?”
忽想到自家大人也惹恼了皇上,忙描补:“大人和他可不一样,大人为的是国事,是大义!”
“况且皇上知道大人的一片忠心,就是不得不安抚那群文臣,这才略作惩戒。”
吴勇偷偷覷着陈令安的脸色,“不是下官多嘴,要不先放几个,堵堵那群言官的嘴,咱不能把皇上架起来。”
他说的是陈令安在平阳侯府抓的那几个官儿。
一直羁押到现在,谁来说和都给陈令安撅了回去,坐牢的还没疯,外头的已经坐不住了。
有心人到处煽风点火,数十名对锦衣卫深恶痛绝的官员联名上书,列举陈令安“罗织罪名、滥用职权”等十大罪名,午门前长跪不起,颇有点文死谏的味道。
皇上的意思,若不涉及人命官司,没有犯上作乱的大罪,就放了罢。
可陈令安不愿意。
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有文人气节,有几个扛不住的,给出的东西多多少少指向了陈阁老。
只要继续追查下去,迟早能抓住陈阁老的实证。
结果皇上恼了,骂了陈令安一顿不说,还让他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当差。
昨天锦衣卫指挥使季纲亲自来诏狱放人,吴勇几个得了陈令安的令,只给他两三个无关痛痒的八品小官,叫得上名头的人一个没放。
“他气得脸都成紫茄子了!”吴勇笑了两声,又小心翼翼劝道,“到底是顶头上司,那小子肯定会到皇上那里告阴状,现在大人见不着皇上,想申诉都没办法。”
“皇上本来就气不顺,他再火上加油……”
他看着陈令安那张越来越阴沉的脸,有点说不下去了。
陈令安突然起身,“去诏狱。”
吴勇惊道:“上回你出门陪张姑娘看铺子就被参了,皇上命你闭门思过,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可别仗着圣眷不当回事儿!”
“知道。”陈令安头也不回。
吴勇劝不住,只得唉声叹气跟在后面-
天闷热得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好像随时会烧起来。
张文在书房中枯坐着,脸上阴云密布。
这些天他四处奔走,舍下脸皮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得人指点,叫他去寻一个贵人。
那人原是陈阁老府里的门客,和府里大管家关系匪浅,而大管家深得阁老信任,只消管家在阁老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当然,银子是不可或缺的,而且不是个小数目。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张文立刻找蒋夫人拿银子。
他低声下气赔不是,又咬牙切齿痛骂姚姨娘,接着情意绵绵回望两人的甜蜜时光,最后豪迈激越地畅想一番未来征程。
毕生所学全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他嗓子都说冒烟了,蒋夫人就一句话——我没钱。
怎么可能没钱,当初她过门的时候,嫁资绵延数里,前头的都进张家门了,后头的才从蒋家抬出来。
那是真叫十里红妆!
奈何蒋夫人就是不松口。
张文暴怒,差点把正院的房顶掀了。
其实他手里有钱,这些年的俸禄,放贷的利钱,冰敬炭敬,还有昧下的蒋氏嫁妆及田产出息,杂七杂八加起来,数目还算可观,
他舍不得。
正独自生闷气,门扇轻响两声,孙姨娘端着消暑的绿豆汤进来。
因去了姚氏,边老太太临走前把她留下了,“枕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你也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