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璇衣气得浑身都在抖,宽大外袍里瘦弱的胸膛起伏着,压低了嗓音厉声道:“谢秋芝,你以为自己做的事,处理得很干净吗?”
谢秋芝脸颊上立即浮现五个鲜红的指痕,还没等他指挥,吓破了胆的侍女们就已经七手八脚地将自己与谢璇衣拉开。
“二十日前,你去玉春楼里点了花娘,与你那几个狐朋狗友凌虐,又用丝带将她勒死,我说的,可有一个字作伪?”
“除此之外,你多次借着去同窗府中温书的由头出入玉春楼,想来自以为天衣无缝吧。”
谢璇衣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晕,抓着知柳的小臂才勉强稳住重心,却顾不得安抚小姑娘的担忧。
这件事并不是他主动要打听,只是两周前撞见阿简在安慰阿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缩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连自己路过都没注意到。
小姑娘有心事很正常,对方要避着他,显然是不希望他知晓。
所以谢璇衣很知趣地没有询问。
谁知到阿简晚上心不在焉,连擦桌子都差点被凳子绊一跤,察觉到自己的心事太过明显,在谢璇衣帮着自己擦拭桌案的间隙,阿简还是将白日里所听闻和盘托出。
何翠萍是阿春幼时的邻家姐姐,两人情谊深重,对方还经常托人给阿春带些坊间的有趣玩意。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六个月前,哪知道一别便是永别。
阿春听到何翠萍死讯时,对方已经入土为安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度悲恸欲绝,还是阿简打消她轻生的念头。
听过原委,谢璇衣说不出一句夫子所授的大道理,那些冠冕堂皇的空话就像烟雾一般,甚至禁不起浣衣少女甩一甩衣裙。
他只能压下心里的情绪,草草安慰阿简,让她放宽心。
她也只是故事的承受者,不该背负那么大的心理压力,要是让两个女孩都睡不好觉,恐怕那位姑娘的在天之灵也是不愿意的。
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罪业,谢秋芝这个肇事者却仿佛不愿意接受,脸色也白了不少,“你这贱人怎么会知道翠翎的事,你,你不准告诉爹,否则我要你好看!”
“那我这个做兄长的,便等着瞧,反正我也如你所言,贱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数句骂声一叠涌上心头,如同血液的腥甜混杂着霉味的酸腐,谢璇衣心头哀恸,面上却挂上笑容,“还有,她不是翠翎,她是何翠萍。”
“翠翎这两个字,是你们这些人洗不掉的罪名。”
虽然还没考虑好如何为何翠萍报仇,谢璇衣的潜意识里已经下意识在威胁自己这便宜弟弟,“父亲知不知道,你不用去猜,好自为之。”
他说完这段话,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任由知柳搀扶着自己回了房,也没再多看谢秋芝颓然的面色。
阿简不在,知柳自觉地担负起阿简的角色,为对方打理起起居。
尽管谢璇衣心情全无,却还是温言劝她早些回去歇息。
知柳走后,谢璇衣揉了揉眉心。
他现在要考虑的太多了,既要时刻关注所谓的“宫变”,又要担惊受怕。
只是关于小世界,他早就和系统探讨过这个问题。
他刚到这里一周,就问过系统,这里的人该被如何定义。
那时候系统说,他们都是数据。
现在谢璇衣又将这个问题重复给系统。
“他们。。。。。。真的只是数据吗?”
“宿主,系统内拥有庞大信息库,您在小世界的所见,均为数据组合,具有随机性。”
系统的回答略微耐心一些,却还是公事公办。
“那他们要是死了呢?”
“数据回收,作为训练使用。”
他不说话了,像是终于接受了一个现实。
怪不得,怪不得他无论怎么纠正,都改不了阿简见了他下意识要跪要拜的陋习;数载同行,也扭不正沈适忻那双轻蔑的眼。
他们,都只是数据而已。
谢璇衣吹熄蜡烛躺下,心烦意乱地翻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