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刹那间寂静。
裴迟扑过去的力道让段英酩头顶的安全帽被气浪掀飞。他死死抱住段英酩滚向角落,后脑勺撞上水泥柱的闷响和钢筋插入地面的铮鸣同时炸开。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他看见段英酩苍白的脸上溅了自己的血。
“裴迟?”段英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颤抖的手指抚上他脸颊。
裴迟想笑,想要开口安慰,眼前却阵阵发黑。
救护车的鸣笛声中,有人哭着喊他的名字。裴迟想抬手擦掉那人的眼泪,却陷入无边黑暗,裴迟在混沌中浮沉。
梦境像老式放映机般闪烁——
他看见自己从高楼坠落,血泊在身下蔓延。新闻标题刺眼地滚动着:「科技新贵意外坠亡」。
画面扭曲切换,变成医院惨白的走廊。段英酩握着手机,指节泛青,电话那头传来带笑的声音:
“英酩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电流杂音中,那人的语调亲昵得令人作呕:“股东们都因为你的决策很不满,最近你祖父身体还好吗?”
“那个裴迟也是赌性太大,死有余辜,他的事我都让他身边的程太安去处理了……”
裴迟的魂魄在虚空中震颤。不对——认识程太安,拿董事威胁,段峥嵘重病,这个人不对劲,这个声音他总感觉在哪听过?
裴迟细想,脑袋就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记忆的拼图轰然崩塌。
“你是谁!”
现实的光线刺入眼帘。裴迟剧烈喘息着,发现段英酩正举着手机站在病床前。
“……您多虑了。”段英酩背对着他,声音冰冷,“二叔你不用专程回来,嗯。”
段英酩停顿时,电话那头人讲话的声音裴迟也能清晰的听见,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声线从听筒漏出来。
“那就好,有问题就和二叔说,你现在……二叔也没什么别的能帮上忙的了。”
裴迟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谁的电话?!”裴迟撑起身子,输液架哐当倒地。
段英酩转身时,看见的是裴迟惨白的脸和发抖的指尖。他果断挂断电话:“段仲信。”
裴迟的瞳孔骤然收缩。虚假的敌人都已葬送,但是真正的黑手还没有解决。前世今生的迷雾,终于撕开了一道裂口。
裴迟担忧段英酩的安危,住院期间,也是一天三通电话雷打不动,白利竹、保镖他也都嘱咐交代过了。
晚上和段英酩通过电话后,他依旧惴惴不安,段仲信最近的行动也没有查出蛛丝马迹,甚至工地的建材坠落都像是个完美的意外,深究下去,承建就只能推出来个民工顶罪。
搞得裴迟更加心神不安。
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裴迟额角的纱布还没拆,脚步却已经停不下来。
他和段峥嵘同住在一家医院,他站在段峥嵘的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见那位曾经叱咤商界的老人,如今只能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枯瘦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
唇亡齿寒。
这个词突然浮现在裴迟的脑海中。他摸出手机,第无数次拨通段英酩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机械女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裴迟的指尖无意识颤抖,无数种可怕的后果在他脑海一画面的形式浮现,从助理到司机,他几乎问遍了所有可能知道段英酩去向的人。
“段总去京市了,”凌晨三点,终于有个秘书接起电话,“临时董事会议我和段总刚刚降落。”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裴迟?”
段英酩的声音带着疲惫,背景音里还有机场广播的余韵。裴迟握紧手机,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抱歉,让你担心了?非常临时的通知,我想是深夜就没打扰你。”段英酩似乎走到个安静的地方,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你最近怎么了?”
裴迟望着窗外天色,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梦见段峥嵘的心电监护仪变成一条直线?说他查了所有飞往京市的航班有没有出事?因为他什么都查不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草木皆兵,有了什么过度幻想的精神疾病。
最后他只是哑着嗓子问:“哥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今天晚上九点的那一班飞机。”段英酩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裴迟,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