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无忧哪里听劝,转身下楼。她说这种危机关头,只让梁飞燕她们去冒险,无异于把自己的命都交到她们手里。从这个方面考虑,她可没有那么信任她们,也不会信任任何人。
英朗这才放下异议,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下门楼。
祁无忧又说:“况且,许威手下的禁军恐怕还以为自己杀的是叛军,不知自己才在造反。我一现身,他们就会弄清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得相当乐观,但短短一个晚上,公主逼宫弑父的流言已经甚嚣尘上。
祁天成午后毒发,贵妃却一直断断续续往内阁送批复好的折子,佯装一切如常。这时传出皇帝病重的消息,皇宫又让英朗围得形同铁桶一般,一步请君入瓮将朝中文武都扣留其中,难说里面没有阴谋诡计。
祁无忧带着斗霜一众赶至城阳门,宽阔的大道已经尸横遍野。武平营的士兵诚如英朗所言,赶鸭子上架,这就是她们第一次面对战场,受到的震慑不可估量。
李定安身负重伤,仍在负隅顽抗。他挥着血剑,却无法逼退不断从黑夜中袭来的万马千军。
祁无忧瞄准许威喝道:“许威,你要造反?!还不停手!”
禁军中不乏认得她的士兵,许多人不等许威发号施令,一见她的威仪便收起了刀枪。一声“造反”立即唬住了众将士,谁也不敢再动。
李定安杵在尸海中,自己身上的血也快流干了。他望了祁无忧一眼,直直地半跪了下去。
祁无忧没有下马,而是侧头对左右说道:“把他抬下去看看伤。”
冰冷的月光下,他的伤触目惊心,被抬近了一看,已经有进气没出气,说话都困难了。
他抓住祁无忧的衣摆,不肯离开,用仅存的力气艰涩地说道:
“……无忧,你还在因为那件事……怪我吗。”
“我真的尽力了……”
祁无忧说:“我知道。你快去疗伤。”
李定安扔抓着她不肯走,满手的鲜血在她的衣摆上渗出了一片阴影。
虽然他向来贪生怕死,但这次也想让她看得起。不论世人怎么说他骄奢淫逸,至少在她眼里,他可以做到不比其他男人差。
他问:“……你原谅我,好不好。”
祁无忧回答不了。
李定安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固着,生命的光从中慢慢消散了,只平静地倒映着天上的星河。
祁无忧能做的,只有为他合上眼帘。
今夜,已有两个声称爱她的男人死在了她的面前,让她弄不清楚爱究竟是像生死一样沉重,还是因为泛滥汹涌而廉价。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夏鹤,在心里怨毒地念着:你看我是怎样对其他男人的,我对你已经足够好了。
但是转念,她又将他抛之脑后了。
许威正骑在马上,隔着老远骂她:“建仪!你小小年纪蛇蝎心肠,胆敢毒杀君父,谋权篡位?!”他对身后的禁军声称清君侧,要众人随他杀进皇宫,拥立皇子殿下即位。
黑夜中,火把烧得太旺,滚滚油烟冲淡了月色,祁无忧被熏得眯了眯眼。
她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既然我杀了老的,又怎么会给小的留一条活路’。等你杀进皇宫,哪里还有什么皇子殿下,只有你自立为帝了!”她反将一军:“许威,你才是大逆不道!”
许威从来没想过他还有机会当皇帝,冷不丁被扣了一顶大帽子,既不敢置信,感受到莫大冤屈,又莫名热血澎湃。
祁无忧又道:“就算你今天跟我鱼死网破,许明舒和祁鸿宝也活不成!我死了,这天下还是会在祁家人手里。”
“你们祁家人内讧这么多年,成王让你坏了名声,祁玄则不是天家血脉,祁玉堂也被逐出宗室。祁家还有什么人配坐皇位?”
“你忘了一个人。”祁无忧道:“还有祁兰璧。”
“丹华郡主一介弱质女流,凭什么?坐天下是你们姑娘家家的儿戏吗!”
祁无忧不动如山,问:“她背后还有一个夫家,你看看徐家敢不敢?”
说到徐昭德,许威不得不掂量掂量。但他说了那么多,狼子野心早就被煽动得昭然若揭。
祁无忧执着马鞭喝道:“你想用你妹妹和外甥的血给你铺路,只怕铺的也是黄泉路!现在束手就擒,我把许明舒和祁鸿宝送到许府跟你们阖家团圆。你敢动手,你们一家就只能到地下相见了。”
许威迟疑了片刻。
现在束手就擒,只怕祁无忧出尔反尔,最后全家上下通通不留。外甥尚在襁褓,就算成功即位,也少不了太后临朝称制,到时还是要倚赖他这个国舅,真不如一步到位。将来等祁鸿宝长大,他还政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更不如现在自立。
他动了动腰间的宝剑,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透过长空传入祁无忧耳中。
只要许威死了,许妃和她的儿子就再无翻身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