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言只要不曾付诸于口,就未尝不是不存在的。
凉风卷起玻璃一般剔透的水面,二人的倒影皱成了干枯的花瓣。王怀恍惚又回到了那个被细雨填满的夜晚,声音空灵而惆怅: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祁无忧轻轻一震。
她当时随口说的一句情话,让王怀当成了誓言。这些年,他怀抱着这渺茫的希望,才坚守至今。若是两情长久,她移情别恋几日,又有什么等不得的。
王怀归京后,一直恪守臣子本分,进退有度。祁无忧以为他早就放下了,却不知原来他只是在等。
她眼睛一酸,自知偿还不起他长久的相思,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说:
“若当年琼林宴上,我们能多说几句话就好了。”
王怀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动容地望着她的眼睛,全然抛却了君臣之礼。他只是以一个男人看着心爱的女人的目光,款款地望着她。
“臣也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如果当年琼林宴,臣能放下一身清高,主动攀谈,您会不会对那时最风光的王怀青眼有加。”
“如果那时臣就能与您一见如故,是不是就不会白白错过那么长的年华。”
“如果早知今日,臣一定不会答应给驸马画那幅画!”
相知多年,王怀第一次倾吐他的悔恨。
时隔多年,他再想起那个寻常的午后,记得阳光异常刺眼。他还记得,自己步入水榭,仔细地观察着那个风神秀异的男子。未曾想,落笔入画,一笔一画,误的却是自己的终生。
王怀起初觉得自己画得不好,只是勉强促成了公主的婚事。后来他恨自己画得太好,让心上人对其一见便定下终生。
现在他重新见到了夏鹤,又觉得自己当年的笔触实在苍白。
在心上人面前,哪怕早就痛不欲生,王怀依旧强作释然。
“可是陛下,该来的还是会来。没有王怀,也会有李怀、张怀把那幅画呈给陛下。”
可是祁无忧知道,根本不是因为那幅画。
她还是会选夏鹤当驸马,还是会偷偷跑去看他,还是会爱上他。
是的,该来的还是会来。
可是她望着王怀,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真的释然。
祁无忧动了动嘴唇,想像以往那样同他玩笑,说,王怀,你真不会说谎。
可这样一戳破,只能使他更加心碎,也令自己格外负心罢了。
她知道王怀根本不信他那番话。仅凭他望着她痛彻心扉的眼神,就知道他仍然笃定着他们才是胜却人间无数的眷侣。他像夏鹤一样懂她,又比他更包容她。他一点儿也不输给他,还比他更适合她。
但事已至此,谁都不能重头再来。唯有相信“该来的还是会来”,才能稍稍平息那波涛汹涌般的遗憾。
于是,她只得侧过头去,低声说道:“你说的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第89章裂镜之痕她贪婪,他骄傲。……
89。裂镜之痕
祁无忧到底接受了王怀的劝说,不再跟夏鹤僵持了。
但她见了他,又仅仅是见见他而已。她端着像他过去一样冷若冰霜的态度,只是不再将他拒之门外。
夏鹤站在南华殿的外间听候传召时,祁无忧正在里面接见金玉作的官员。
时令更迭,皇家御用的金工玉作同样需要更换花式。除了一批新锻造的漆器、灯具、花插等小物,还有一支发钗给祁无忧过目。
这支双枝珊瑚花卉金钗是她戴了几年的旧物,不过前些日子摔坏了,才送到工匠那里去修。
但成品呈上来了,她却百般不满意。
“蝴蝶虽然盖住了断裂之处,不过破坏了原来的巧思,刻意得有些明显。”祁无忧把金钗放回了托盘上,“谁问我要不要多一只蝴蝶了?自作聪明。”
她吩咐他们将此钗熔了去,比着之前的样子,重新打一只珊瑚钗,不过花纹要从芍药变成莲花。
外间和里间只隔了一座香纱屏风。夏鹤等在外面,一字不落地听完了祁无忧的牢骚。
她因贺逸之的事冷落了他许久,今日突然答应见他,必事出有因。忽然,他瞥见照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