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国的照会里,这匹乌骓是送给储君的贺礼。无论祁如意拥有与否,这层含义也不会改变。可是现在,它却让祁无忧赐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茂密的绿树中间卷起一阵沙沙的风声。园中深处,祁如意阴暗地注视着马上的少女,漂亮的瞳仁中塞满了千头万绪。
晏韶担忧地唤了一声“殿下”,他却没有一点反应。
祁如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如陵,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生灵。可是她却没有察觉他的存在,自顾自地跃马畅游,笑声依旧那么快乐,正是活脱脱的天之骄女。
于是,他捡起一块鹅卵石,猛地狠狠击中了乌骓的腹部。
马儿吃痛,瞬间狂躁。它负伤的部位离夏如陵的小腿很近,不免以为她才是始作俑者。一时,乌骓狂奔不止,奋力摆脱着她的控制。
夏如陵才刚刚驯服它,这时功亏一篑,想再制服它就难了。乌骓发了狂,力大无比,她几度险些被甩下去。宫人们看得惊叫不已,躲都来不及,没有一人敢,也没有一人能帮上忙。
祁如意事不关己地看着,仿佛在游园赏景。
危急关头,夏如陵一手已经抓不住马鞍,半个身子都要掉下去。
晏韶见状不妙,迟疑再三,还是决定上前救人。但千钧一发之际,夏如陵极力扯着缰绳,马头左右甩动,最后直直冲着他们奔来。
“殿下小心——”晏韶要救的对象瞬间变了。她转身扑向祁如意。
祁如意临危不变,眼见马蹄扬起,近在身前,他却微微一笑。
“嘶——”
马鸣忽而响起。祁如意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扎进了马儿的脖颈。
乌骓的鲜血迸溅而出,喷洒了祁如意一身,亦溅到了夏如陵的脸上。
骏马轰然倒地。夏如陵呆愣愣的,反应不及,也摔在了地上。
这时,四处避难的宫人才一涌而上,千军万马过境般赶到了祁如意面前,围着他关怀备至。
“殿下恕罪!”“殿下受惊了!”“奴婢们罪该万死——”“殿下可有受伤?”
……
祁如意只字不应,目光越过人群,寻衅似的落在夏如陵身上。
夏如陵还趴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的乌骓。
须臾,她抬起头,在一片嘈杂混乱之中,第一次对上了祁如意的眼睛。被鲜血染红的眼睛。
夏如陵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满布血痕的手肘。她又失魂落魄地看了看乌骓的尸身,随即难过得浑身发颤。
她重新看向了祁如意,也是第一回正视他。
少年一身霜白色的锦袍,腰系玉带,通身贵不可言。祁如意是她见过的最标志的男子,但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又像魔鬼一样可憎。
夏如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庞。
他的脸上沾满了血。蜿蜒的血迹附着在他的玉颜上,如同女子妖冶的红妆,美丽却又骇人万分。
夏如陵看得心惊肉跳,同时又怒不可遏。
方才的情况极度凶险,但祁如意既然有斩马的身手,应该也能躲过马蹄。可他根本没有躲的动作。
夏如陵愤然瞪大了双眼,也看清了祁如意两肩绣着金丝龙纹,顷刻间明白了他的身份。这时,她的愤怒甚至又加剧了。越是公子王孙,越能为所欲为。
左右的宫人怕她有眼不识泰山,连忙提点:“这是太子殿下。”
祁如意被众人前拥后簇,唇边挂着优雅的微笑,闲逸自得地说:“你让它惊了本宫,还不谢罪吗。”
他一开口就是追究,夏如陵是躲不过了。
在场的人都紧张兮兮地瞄着她,同时也在警惕外表温和的太子忽然翻脸。
夏鹤如今固然炎炎赫赫,令朝野忌惮。但夏如陵在雍西狐假虎威,却清楚皇宫之中不是她能造次的地方。在这里,只怕随便一个宫女的出身都比她高贵。
夏如陵思绪转得飞快,权衡利弊之后,她便有些气短。不管祁如意是否故意没有闪躲,她的马都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残忍地杀害了乌骓,也只是为了自保。
众目睽睽之下,夏如陵屈了屈僵硬的膝盖,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消散。
她努力心平气和地说:“武安侯之女夏如陵,参见太子殿下。”
但祁如意并不满意。他只听到她抬出夏鹤来威吓他,秀逸的俊颜渐渐森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