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如意阴郁地盯视着二人的背影,认定了母亲这就要去宠幸新的男人。难怪贺逸之今晚不在,都是一早安排好的。
御园中的玉兰含芳绽放着。但朦胧艳丽的春夜里,祁无忧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她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走到后园的清凉殿就停下了。
殿中刚刚点起宫灯,四处浮动着昏黄的暖光。但这点温馨于事无补,祁无忧憋了一晚上,就等着此时屏退了左右大骂:
“你显摆什么,难道你以为自己是正宫皇后不成?!”
夏鹤今晚的举动明摆着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曾是夫妻。虽然她如今是天下之主,可以为所欲为。但让世人知道她做公主时欺君罔上,安排驸马死遁,终究脸上无光。
祁无忧冲夏鹤发着脾气,告诉他现在已经不是她的驸马了,别妄想攀夫妻关系。谁料夏鹤却道:
“陛下误会了。臣只是听闻自己与故去的驸马颇为相似,因此动了讨陛下欢心的心思。”
祁无忧愕然。
夏鹤又道:“如何,臣当得起这个替身吗?”
他不喜不怒地说完,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神情中流露着奚落。
祁无忧最熟悉他这种神情。这一瞬间,她又相信他从未变过。可夏鹤讥讽她找了贺逸之当他的替身,还不知如何认定她对他是怎样的痴情。
她也不知如何驳斥他。只要贺逸之一露面,一切就如夏鹤所言水落石出。
祁无忧僵立着,面子上挂不住,嘴上又下不来台,登时勃然大怒。
“我让妙容给你带话,是要你跟我一唱一和,做些君臣和睦的样子出来!可你出的是什么风头?!卖弄那些不相干的又是什么意思?!”
“不相干?”夏鹤压抑着怒气,“我不相干?!好,我的好公主,你宁可找一个长得像我的面首——”
“他不是面首!”
祁无忧维护贺逸之的声音狠狠压过了夏鹤的。
殿中倏地安静,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片辛辣的沉默。
刚才那番无聊的试探,还有今晚那面屏风,夏鹤声势浩大,所求之物不过一个答案。
那天出宫以后,他掘地三尺,将贺逸之彻底查了一遍,知道了他跟他有几分相似的传言。
疑似替代英朗的侍卫其实是自己的替身,夏鹤不可置信,五脏六腑里的汁液都在翻涌。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没见到贺逸之,他就不能相信祁无忧对他的情意。
“不是面首?”夏鹤目如寒冰,破碎在即。他每个字都似无情的冷箭,直面射来:“不过是个别无所长的侍卫,难道你爱他,还要招他当你的皇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你爱他什么?!”
“我招谁当皇夫与你何干?!谁准你来质问我,”祁无忧冲到他面前,恨意上来,几乎想将他生吞活剥,“你以为自己还是我的丈夫吗?!”
夏鹤紧紧抿着嘴唇。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却没想到,夏总督竟已如此厉害,连朕的后宫都能摸得一清二楚。是不是这天下对你而言也是囊中之物了!”祁无忧看着夏鹤威武不屈的冷脸,脑子里嗡嗡一片。她怒上心头,除了逼他屈服,什么都忘了:“你跪下!”
夏鹤不无惊愕地望了她一眼。
即使是他们刚成婚,感情最僵硬的时候,不管她怎么打他骂他,也不曾命令他跪下。
他从来没有跪过她。
祁无忧以前总强调他们首先是君臣,然后才是夫妻。现在他们只是君臣了,才知道原来他们曾先是夫妻,然后才是君臣。
夏鹤闭了闭眼,抹去了所有情绪才重新睁开。
他垂目后退了半步,先缓缓屈下左膝,然后右腿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祁无忧下意识地别开了眼去。
她盯着角落里的铜炉,心中没道理地绞痛。她动了动喉咙,说不出话来。
跟夏鹤较劲是为了报复他不假,可她亦折磨了自己啊。
夏鹤跪在那儿,已经主动领罪,硬是说道:“臣逾矩。”
他垂着目光,再也“不敢”一瞥君王玉颜。
祁无忧有点受不了了,不耐地说:“起来吧起来吧。”仿佛是原谅了他。
可她急匆匆转身向宝座走去,迫不及待地从他面前逃离了。
阵阵沉闷的钟声越过重重宫阙,一声一声地降落。殿外春风又起,撩起竹帘穿堂而过,卷走了殿内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