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没架吵了,但冷静过后,一时又不知从何谈起。
夏鹤仍低垂着眼,守着一个臣子的本分。祁无忧就只能一个人愣愣地瞪着他。
半晌,她先开口:“今晚的事,且当没有发生过吧。贺逸之的事,我也不同你计较了。”
“谢陛下。”
夏鹤屈从了,但祁无忧还是如鲠在喉。
从前,他喊她“建仪”,她叫他“驸马”,人前人后都不曾以夫妻相称。如今她已不是建仪公主,他更不再是驸马夏鹤。这套呆板的称呼已经过时,它们承载着的感情自然也不能延续了。
祁无忧忘了,少时被翻红浪,她曾多么沉醉夏鹤唤她心肝宝贝。极乐到来时,她也忘我地喊过情郎的名字。
俱往矣。
祁无忧独坐着沉寂了片刻,方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既然说好了只当君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陛下可曾想过,”夏鹤面无表情,视线还落在地面上,“若不想让世人知道臣的过去,就该当臣是个新人。”
“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如果臣跟故去的驸马没有任何瓜葛,那么陛下和臣各自该是何种反应,才符合情理?”
若夏在渊跟夏鹤是两个人,她就不能像对夏鹤一样对他。连她的臣属见了夏在渊都大为震撼,她却从头至尾无动于衷,不是太不合情理了吗。
祁无忧脸色难看,不能不承认夏鹤说的有些道理。但她先前被贺逸之吸引,现在未必就会因同样的理由为夏在渊着迷。
“你当我是见色眼开的昏君?这么容易就把持不住?”
“陛下未必是昏君,但臣已经是奸臣了。知道自己跟驸马长得像,岂会不加以利用。”夏鹤不疾不徐地说,“陛下要天下人看见臣的忠心,那么还有什么比裙下之臣更能彰显陛下魅力无边,令臣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祁无忧呵呵一笑,去他的迷魂汤。
“好啊,那就如卿所愿。我让你今晚留宿宫中。”
夏鹤这才抬了抬眼。
祁无忧起身,信步走下来,却不是来跟他共赴云雨。
她径直走出殿外,厉声下令:
“殿门关死。天亮之前,不许他出来。”
清凉殿的灯烛燃到了天明。没有人知道里面那个男人怎么度过了这一夜。
翌日一早,晴光照耀着宫苑。
贺逸之挂上剑出门,一路招来了数不尽的异样目光。
他的伤势还未痊愈,祁无忧让他哪儿都不许去,就在宫中养伤。但那群刺客的幕后主使还没抓到,他刚能下地行走,便要求回南华殿值守,亲自保护她的安危。
到了南华殿,眼红他的宫人平时不敢上来得罪,这时却突然热络起来。
“贺郎君,你见过那位雍西总督没有?”
“没。”
“听说他比你长得还像驸马,可是真的?”
贺逸之没应声。
“陛下见了惊为天人,当晚就将他招幸了。清凉殿的人说——”说话人压低声音,“是彻夜云雨喔。”
贺逸之充耳不闻,不屑听这些流言。
祁无忧昨晚陪了他一夜,哪来的分身宠幸他人。
他甩开这些无聊的宫人,一直走到大殿前方的高台上,方才肃静了些。
朱色的宫殿宏丽静穆。贺逸之看向紧闭的雕窗,知道祁无忧已经在里面处理政务了。
他还记得昨夜混着酸涩的甜蜜。祁无忧捧着他的脸,一直不停地说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说着说着,甚至又对他哭起来。
“一个宴会,不去就不去。”他冷着脸说完,又不得不反过来哄她别哭,“我让你冷落了都没哭,你怎么倒哭起来了。”
他嘴上无奈,双臂却将她愈抱愈紧。
“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对你使脸色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