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永安宫走水是天灾意外,但她这么多年谨慎惯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等禁军调查个明白,她不敢酣睡。
夏鹤都知道,所以他拿走了她枕边的利剑。
但他在她身边守着,也就什么都无需点破。
多年过去,他身上的气息早已变得陌生冷冽,怯于触碰。但祁无忧闭着眼睛,轻轻地嗅着他的味道,知道他就在那里,比任何安神香都管用。
她的呼吸渐渐均匀平稳,不多时就睡着了。但十年朝夕养成的习惯一时改变不了,她并未彻底熟睡。当夏鹤倾身靠近时,她一下就察觉到了。
祁无忧放在枕边的手下意识动了动,夏鹤便离得她远了一些。
如果是以前呢——午夜梦回,她总要缠上去,和他相拥厮磨。他呢,也只有在那些时候热情似火,有求必应。
祁无忧流连于旧梦,很快又放松下来,睡了过去。半梦半醒时,夏鹤的气息再度包围了她。
曾经的情郎又一次倾身上前,他吻了她的脸颊不够,还要来吻她的唇。
祁无忧昏昏沉沉地闭着眼,如同不愿醒来,一动不动。
夏鹤顿了一会儿,干燥的唇瓣像在花蕊上经停的蝴蝶。他轻轻衔住她的双唇摩挲,但一直未敢深入。如此缠绵了许久,他才悄悄离开,再也没有贴上来。
……
这一觉,祁无忧睡到了临近天明。
她如平时一般醒来,只是榻边多了个男人。
夏鹤斜倚在床梁边闭目养神。她一醒,他便睁开了眼睛,就像一夜未眠。
祁无忧坐起来,若无其事地叫了人进来。
漱冰和照水见到夏鹤坐在龙床边,皆是一怔。等她们看见他衣冠整齐,又是一怔。
“陛下,”照水道:“太子殿下来请安了。”
“这么早。他有事?”
“殿下他听闻昨夜永安宫走水,担心您,宫门一开就来等着了。”
祁无忧“哦”了一声,穿好衣裳坐下梳妆。梳头宫女默默近前,为她绾发。她望着圆镜,瞧见夏鹤在镜中用照水端来的水盆擦了擦脸,一切就如十年前一般理所当然。
祁如意就在乾元殿里候着,夏鹤只要走出这间寝殿,两人就非撞上不可。
祁无忧又瞥了一眼夏鹤在镜中颀长的身姿。
他已经洗漱妥当,从容不迫地整着衣襟。
今天还是头一回让祁如意撞见她房里有男人留宿。
之前的那些男人都知道分寸,祁无忧从来不用多做安排。最不济碰上和今天一样的场面,他们也甘心在屋里藏一藏,等祁如意走了再出去。
夏鹤?凭他的性子,怎会肯当被金屋藏娇的那一个。
一大清早,祁无忧不想和他吵架,便懒得提要求,梳好头便出去了。
殿中央已经摆上了早膳,原本圆桌一头一尾各摆着一副碗筷,照水狠了狠心,又叫人拿来了一副。祁如意坐在一边,死盯着多出来的一副碗筷,神情莫测。
须臾,祁无忧走出来,他敛容起身,问安道:“母亲。”
祁无忧也看见了第三副碗筷。
这时,夏鹤跟在她后面,从屏风后现身。虽说他衣衫整齐,但明眼人见了,都会误以为他承了恩泽,刚刚和皇帝陛下度过了旖旎的一夜。
祁如意关心祁无忧的话本就难说出口,如今见了他,更是如鲠在喉。
他盯着他,抿紧双唇,一个字也不说了。
祁无忧瞄向夏鹤,想知道他的反应。
祁如意位尊,无论如何都该夏鹤向他行礼。其他人不知情,早就因为此事弹劾过夏鹤狂尊自大,见了东宫竟不跪拜。祁无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近臣都知道怎么回事,也全都一齐默契地装看不见。但祁如意不见得心无芥蒂。一直避而不谈,恐怕她们母子之间的矛盾也会愈来愈深。
祁无忧思忖着,突然惊奇地看见夏鹤合拢双袖,晏然自若地向祁如意行了拜礼:
“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这下,祁如意蔑视地瞥着他,不啻于目睹公鸡下蛋一样鄙夷又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