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郦食其对症下药,一句话就引得田广对他连连附和。
“项羽背信弃义,乃是残暴之人啊!他杀义帝、坑秦卒、屠齐都,乃是齐王您的杀父仇人啊!”[2]
可不是呢!直到现在,项羽依然时不时派人偷袭齐国,只搞得他们人心惶惶。
“项羽是我们的仇人,但这也不干汉王的事吧!难道汉王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田横瞪了田广一眼,冷冷道,“若真是想让我们投降,奉他为主,也该拿出诚意,而不是只用西楚霸王来吓唬我们!”
田横刚愎有余,变通不足,确实是个麻烦。
郦食其与刘元对视一眼,眼中没有对这话的丝毫不满,全是正中二人下怀的兴奋。
“您所言极是,这便是我要与几位说得重点了!汉王则与他项籍全然不同,他入咸阳‘约法三章’、还军霸上待诸侯……如今哪个英雄好汉,不说一句沛公高义,不赞一句汉王仁德?”
田广面上已经有松动之色,他看向自己的叔叔田横,但田横不为所动:“汉王真仁义也好,假好人也罢,与我齐国有什么干系?我不投降项羽,也不会依附汉王。
刘元则如同二人约定的一样,出来唱白脸,威胁道:“今汉已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大行之阪,距蜚狐之口,韩信更是率领数万大军到了齐国边境。”[3]
“天下后服者先亡矣,魏王豹、赵王歇降汉后保全身家,为何大王不明白这个道理呢?难道您真要自取灭亡吗?”
齐国东面临海,一旦汉军从西、南夹击则无处可逃,这个道理田广这个傀儡不懂也就算了,田横又岂会真得不懂?
似乎是没想着刘元会这般不留情面,田横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发火却又忍了下来。
他心里也清楚,刘元所说并无半分虚言。
但那又如何?最关键之处,这汉王的使者是一句话不愿意说啊!
他要得是刘元说得这些利国利民之策吗,是这些对于齐国百姓的承诺吗?是要好吃好喝待在关中吗?
都不是!
这些不过是打发蠢货的罢了!
他要的是保留齐国的政权,不是听他们讲这些的!
田横面色不愉,自顾自出门去了,只留下田广与田光二人继续接待。
刘元与郦食其对视一眼:这田横的表现可太不对劲儿了!他再狂傲却也不敢晾着他们,一定是有所依仗。
他究竟是有了什么依仗呢?
当今之世,唯有一人能给他这种依仗——西楚霸王,项羽。
但,这人偏偏最不可能。
刘元回了回神,继续面向田广,她试探道:“项羽曾烹杀齐王田荣,实在是一个不可托付之人啊!”
果然,田广青筋暴跳,一张略显青涩的脸上满是仇视:“寡人便是死,也不会与一个杀父仇人俯首称臣!”
一旁的田光脸色亦无变化,对齐王这话看起来是极为认同的。
“我虽不能保证让你做齐王,但是可以给你封侯,你的子孙后代会一直享有荣华富贵。”刘元这话说得实诚,她本就不可能保留齐国的政权。
“公主肯对我说实话,寡人是感激的。”田广眼睛有些红,“但叔父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他一个傀儡,能有什么办法呢?除了一个名正言顺,他再也拿不出来一兵一卒了。
人人都说他不像自己的父亲,田荣崛起之时,靠得是项梁的支持,却在上位之后,将齐国的亲楚一派杀了干净。
田荣杀了亲侄子田市、灭了齐国宗亲田安,自立为齐王,与项羽结下血海深仇,也引得项羽不敢全力攻汉,始终对齐国保持防备。
田广是个很好看透的人,刘元与郦食其已经看明白了他的想法。甚至刘元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所有的傀儡都应当是赵王歇这种贪图享乐之辈。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她笃定,这田广,或许是他们此行最好的突破口。
田广与田荣最大的不同,其实也不是这些。除去无胆无谋,田广竟然还有一颗仁心。
也不知道,这美德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他最是不忍看见百姓受苦,哪怕他的亲生父亲其实是被民众袭杀。
项羽在城阳屠城,百姓恨项羽,却更恨引来豺狼的田荣。
田广恨项羽,却怎么也恨不起来这些黔首。他流亡之时,正是被一个老妪偷偷藏在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