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所从何来?
诏书中御笔亲定,凡田地、山林、河泽失契者,均收归朝廷,令驻跸行宫的皇太女就近择选官员,预备南下后重新划分田地,均分流民。
南方九州失陷大半,乱军所过处官署衙门付之一炬,而地契这种东西,向来是地主与官署各执一份,避免伪造。
官署灰飞烟灭,存放的地契自然也无迹可寻。
诸世家手中固然可能还扣着自己那份契书,但官署无处可查,私人所藏那份自然视为伪书,不受承认。
而后,皇帝再度下旨,降罪南方共三十一名五品及以上官员,以其治郡不力、戕害民生为由,当即去官受刑,或是干脆赐死。
初冬,叛乱止,北境定。南北顺服,天下安宁。
与之相伴的,是整个南方九州,自伪朝元年起,乱成一团的局势、脱出北方朝廷掌控的局势,终于在打烂之后获得了重建的机会,彻底平定。
第102章第一百零二章还朝
一场秋雨一场寒。
最后一场秋雨落尽,冬天到来。
整座京城表面平静地度过了大半个建元十年,水底下那些涌动的浪潮不会轻易被百姓们查知,太后的死终究还是悬在所有人心里的一道忌讳,即使大着胆子热闹,也不敢过分。
但第一场冬雪落下之前,气氛终于发生了改变。
谈国公犁庭扫穴,大败荆狄,这个消息由于对南方的行动,从初春到如今足足压了大半年。而今,这个消息不需要再掩藏,迅速风一般地吹遍了北方十二州。
人人欣喜若狂,人人奔走相告。
街头巷尾间,尽是狂喜的民众。
许多人家自发将压箱底的红绸取了出来,甚至有新婚的小夫妻裁了盖头挂在家门口。
城北刘大户一扫往日吝啬,打开仓库将今年的存粮全都取了出来,又拿出大笔银子,在家门口开起流水席来。
道观寺庙里更是人山人海,城外坟头旁站满了人,哭声震天,祭拜着伪朝之乱中死去的亲人们。
当年荆狄慕容氏南下,以极为残暴的手段控制北方十二州,遭遇血洗的又何止名门豪族,简直堪称家家皆哭人人带孝。
女郎会被糟践,幼童会被摔死,老弱干脆一刀杀了,壮年男子稍有举动便可能被扣上意图谋反的帽子,凡是荆狄所过之处,或是早早没了性命、或是被掳掠为仆,或是勉强保全性命,却又要在苛捐杂税下艰难喘息。
说是血海深仇,并不为过。
皇帝诛尽慕容氏,固然使得北方十二州百姓心底仇恨稍解,却不能尽数抚平五年来无尽的梦魇与恐惧。
而今大军凯旋,荆狄授首,北境残余异族望风而逃,边境大患终于消失。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北方百姓们怎能不欢呼雀跃,怎能不潸然泪下?
谈国公坐在马背上,看着路边夹道欢迎的京城百姓,听着耳畔震耳欲聋的敬仰呼声,神色和蔼地向百姓们挥挥手。
他的骏马异常雄壮,他的身躯仍然高大,坐在马背上就像个巨人,仿佛身体里涌动着无穷力量。
但他慈霭的面容又削弱了杀气,使得他看上去显得平易近人了些。
路旁百姓们看着这位传奇名将,心底生出无尽钦佩敬仰,很多人甚至涌出泪水,透过朦胧泪眼执着地望着谈国公,仿佛在看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谈国公说道,“圣上就是那座最高的山。”
自古光耀世间的名将,功勋越是耀眼,战绩越是瞩目,便越容易淬炼成一把双刃剑。
功高盖主以至招致君王疑忌的例子,史书上从来不缺。
按理来说,谈国公大败荆狄,立下的乃是不世之功。
他的功劳越大,对皇帝的威胁也就越重。当世人只称颂名将而忘记了御座上的皇帝,那就意味着其中一方必然会落得个凄惨身死的结局。
然而从边境回京,大军沿路皆是夹道相送的百姓,热泪盈眶地称颂将军声名时,皇帝的威严却从未被隐没。
会被臣子的不世之功掩去光彩的皇帝,多半平庸。
对于圣明的皇帝,臣子的功劳只会装点君主的声名,成为他们知人善任的最佳佐证。
没有人会忘记,十年前收复北方,诛灭荆狄慕容的主帅,是当今圣上。
他从不亲自出战,但战局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