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要说,今年京城中后宅眷属最受瞩目的一件大事,便是柳令君夫婿梁氏追慕文宣皇后德行,撰文集宣扬后宅眷属、天子妃妾应尽的贤德孝行。
所谓辅佐一词,又岂是常人可用?
肃皇后修女四书,手下自有才女无数;贞皇后编纂佛道典籍,难道要越过高僧大德自己亲自动手?
一片静默中。
一片如欲噬人的灼灼目光里。
裴令之拜下去,恭敬道:“谨遵殿下钧令。”
第105章第一百零五章皇帝说:“杀谁,留谁,……
本宁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除了极少数人。
如果目光能够化作实质,裴令之现在肯定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他平静坐在原地,一举一动堪称礼仪典范,挑不出丝毫问题,好看至极。
偶尔,他抬起头,目光与谈照微相触,清晰察觉到对方的排斥与不喜,唇角弯起来,原本连日郁郁的心绪随之轻快很多。
——果然别人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
殿内都是年轻人,甚至大半还未婚配,对宴饮时的美酒歌舞并不很感兴趣。待得众人渐渐停止去动案上的酒菜,侍奉在旁的宫人们涌上来,撤下酒菜,收拾杯碟,挪动席位。
所有席位依次连成一个巨大有缺的圆,空出了正对鸾座的那个位置。
新的茶点奉上,众人围坐席间,开始听接风宴的主角谈世子讲述沙场见闻。
东宫威名渐盛,众属臣许久未能正式叩见皇太女,入殿之初还有些生疏,但随着宴饮过半,大家各自找回了过往近十年侍从东宫的丰富经验,恢复了过往的自在。
起初,还只有谈照微一人在讲话。
讲着讲着,众人酒意上头,渐渐顾不得这里是东宫,于是开始插嘴、开始探讨,然后开始说、开始笑。
不知什么时候,裴令之的席位空了。
他离开下首的席位,来到了高阶之上。
鸾座侧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座椅。
裴令之坐下。
坐在这个位置,他和景昭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一条手臂。所以当他侧首时,他能清晰捕捉到皇太女最细微的神情。
景昭闭着眼,靠在那张宽大华贵的鸾座里,似乎是因为酒意涌起,雪白的颊边多出淡淡红晕,就像一幅醉酒的仕女图。
或许是感觉到了裴令之的目光,景昭纤长的睫毛颤动两下,睁开了眼睛。
她迎上裴令之的眼睛,笑了笑。
那笑容并不包含更复杂的情绪,就是很简单的、愉快的笑意。
然后她依旧倚在鸾座里,连身体都没有稍微晃动一下,只是将目光移向了下方。
她垂下眼,注视着殿中热闹的景象。
意气风发的谈照微、拍案而起的景含章、袖手闲坐的郑明夷、已经站到桌面上的李盈风,还有远在京外的柳知程枫桥薛兰野……
这幅热闹的景象里,永远不会有她的身影。
亲则生狎。
皇太女要高坐云端,从前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她是殿内所有人关系最紧密的那个,也是殿内身份最高的那个。
但此时此刻,她依然是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景昭静静看着下首。
裴令之静静看着她。
良久,不知是谁先伸出手,两只手交叠在袖底,十指相扣。
这场初雪开始时并不大,却始终未曾停过,并且逐渐变大。
时间还早,天边已经一片昏黄,很像暴雨或暴雪来临前的序幕,飞沙走石,砸在门窗梁柱上,噼里啪啦不断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