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公晚年昏聩,偏爱侍妾,国公夫人可以忍耐。但赵国公如果因为婢妾之子意图损害她儿女的利益,甚至于连累她儿女的前程,国公夫人就无论如何不能继续忍耐了。恐怕她心中怒火如烧如沸,恨不得拖着赵国公一同去死。
“我听说过赵国公的英名。”裴令之不无唏嘘地道,“当年亦是圣上麾下猛将,立下赫赫战功,却临到晚年失去理智,酿成家族之祸。”
“有些人能成事,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有脑子。”
景昭轻描淡写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问:“今天穆嫔表现如何?”
裴令之立刻给予充分肯定。
景昭说:“我就说穆嫔最擅长干这个。”
裴令之:“……”
鱼女官带人拎着食盒进来,袅袅香气扑鼻而来,是青荷鱼圆羹、芙蓉鸡丝粥,另配八道小菜,还有金银甜糕、如意素饼两样点心。
菜品非常简薄,甚至可说寒酸,但式样非常精细。
有孕之后开始,景昭入口的茶水饮食,全都由鱼、燕二位女官亲自检验。菜品从洗到切再到下锅装碟,每一步都必须有五个以上宫人同时在旁监督,可谓谨慎到了极致。
景昭照旧每道菜尝一口,宣布吃饱了。
“怎么样?”裴令之问。
景昭随意道:“平平无奇。”
瞥一眼裴令之的神色,她终于撑不住笑了出来:“怎么啦般般大厨,厨艺没有得到肯定所以信心受挫了?”
“其实很好吃的。”景昭诚恳道,“鱼圆羹是你煮的对不对,清新有余,入口回甘,远胜其他,你看我比平时多喝了好几口呢。”
一声轻叹,裴令之掩面摇了摇头。
鱼女官凑到景昭耳边:“殿下错了,芙蓉鸡丝粥才是。”
景昭:“……”话说早了。
或许是因为凡事力求做好,第二天一早景昭醒来,发现裴令之不在。
招来宫人询问,宫人说太女妃寅时就起身,到厨房去了。
皇太女自幼接受教导,身份尊贵的人不应该调弄这些琐事,所谓君子远庖厨,其实套用在一切贵人的身上都适用。
闲来调弄茶点聊作解颐也好,病榻前亲自煎药煮羹展示孝心也好,那终究只是为了妆点声名与德行。按照景昭的本心,她是不赞同深入钻研此道的。
但听说裴令之这样做,她却全然没有反对的意思:“太女妃有心了,你们仔细些,别让他伤了自己。”
鱼女官是何等灵透的人,一见景昭神情,立刻大肆称赞:“太女妃对殿下真是再上心不过了,庖厨也肯事必躬亲,一应琐事无微不至,教奴婢们看着都挑不出丝毫不好呢。”
景昭回头看看她,疑惑道:“你近来说话怎么像是被穆嫔腌透了。”
鱼女官委委屈屈地出门去了。
她对着门口的承书女官道:“殿下今日精神不济,已经派了人去宫里告假。”
承书女官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那我就不来搅扰殿下了,只是要劳烦你,如果殿下有空告知我一声。”
她苦笑一下:“东宫这边有些事堆起来,我们也顶不住。”
东宫女官虽多,承书、承侍二位女官却是一等一的身份。
准确来说,承书、承侍就是她们的职位,分别掌管太女身边的秉笔与侍从。承书地位更高一些,是所有女官中唯一明确能够自称微臣而非奴婢的存在。
自从皇太女有妊之后,承书女官渐渐脱离明德殿,更进一步,可以在外书房协助轮值,算是开始跨越内廷与书房之间的界限。
东宫女官们私下里闲谈,忍不住艳羡,觉得承书女官下一步就要正式放出去做个外朝官,彻底离开内廷。
也正是在承书女官离开景昭身边之后,侍从多年的鱼、燕二位女官被提上来,俨然是下一代的承书、承侍。
论资历地位,鱼女官哪敢在对方面前摆架子,连忙道:“您放心。”
承书女官转身离去。
鱼女官回殿复命,并且一五一十将承书女官说过的话复述出来,一字不差。
榻上,景昭斜倚枕边,静静听着,眼神很冷,就像窗外凛冽的风。
秋日终于走到了尽头,与之一同走到尽头的,还有很多官员的生命。
朝廷杀人历来讲究秋后问斩,但现在正好是秋末冬初,又事涉学政舞弊,一切特事特办,速度格外快,这些涉案官员甚至来不及串联救援,就陆陆续续获得了斩首的待遇,有时还要搭配抄家流放。